成功劝退了隔三差五上门说亲的王媒婆以后日子变得清净了不少,有关医馆的交接手续也已转交完成,薛承煜和徐烺再也不用废寝忘食的核对账目。两人闲来无事便坐在院子里品茶赏花,写诗作画,日子过得惬意的很。
这天早上徐烺见外面天气不错,打算把常年放置在屋里的书籍搬出来晾晒。南方湿气重,书籍极易发霉,不晾晒是万万不行的。
可惜徐烺的想法是好的,但看着那满满一书柜的医书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叫来两个下人三个人搬了半个时辰才算把书全部搬到院子里。然而这些搬出来的医书只是薛承煜近年来常看的,只是薛家藏书中的冰山一角,至于医庐里还有多少书不必演说也可想而知。
搬完书徐烺又到屋里转了转,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晒的东西。然而转了好几圈也未看见,本打算就此结束时徐烺忽然瞥见摆在剑架上的长剑。平日里薛承煜对它百般呵护,不用说也知道是个重要物件,里面肯定藏着些薛承煜不愿提及陈年旧事。
就在徐烺正研究长剑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时却听薛承煜让他把长剑拿出去,此举勾起了徐烺刨根问底的想法,赶快提着剑来到薛承煜面前。
薛承煜将剑握在手中,单手抚着剑鞘不住的叹气,眼里尽是落寞。五年前那一场风寒来的真是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整柄剑以白色为主,出了屋徐烺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白素剑,其剑鞘上有细致的暗纹做装饰,在日光的照射下翻出淡淡的白光。
薛承煜拔出剑,用手帕仔细的擦着剑身,其认真小心的模样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薛承煜反复擦了三次剑刃才恋恋不舍的将剑放在桌上,看着它出神,半晌叹出一句:“花下舞剑……当真令人怀念……”
徐烺曾听福伯讲过薛承煜的年少往事,听后令他唏嘘不已。腿瘸了,婚退了,本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间就变成了个受人嫌弃的拖油瓶,这种事情发生在普通人身上都会难受,更别说是薛承煜了。
薛承煜看着静静躺在桌面上的长剑心有不好,而在内心深处似乎总有声音在催促他再次提起长剑再展当年英姿。可是以他现在的腿脚,别说是一套剑法就连起始式都打不全,何提再与舞一场?
想到这薛承煜不禁重重一掌拍在石桌上,这一掌的力道不小,震得桌面上的茶具都跟着颤抖。
徐烺不知薛承煜为何如此动怒,忙将长剑收起放到薛承煜看不见的地方,给他重填了一杯新茶递到面前,紧跟着轻叹一声:“从接管医馆以后少爷是越发容易生气,我也不能帮少爷分忧……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薛承煜知道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徐烺,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薛承煜越是这样说徐烺就越想知道他为何如此在意这把剑,此刻刨根问底的想法占据主位,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薛承煜便已知晓要问什么。
“我年幼时身子弱,我爹怕我过活不长久便让我习武,这剑还是我爹在我十岁的时候送的。本想着练武能够强身健体却没想到还是没逃过那场风寒,高烧不退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变成瘸子捡回半条命来还不如当时死了算了……曾经在花下舞剑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说完薛承煜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心情低落至极。
徐烺偏过头哼笑一声,认真道:“若是当时少爷死在那年冬天也不会有如今的你我,更不会有现在的生活,做人不能要的太多,越贪得无厌越不知平平淡淡的生活是何种滋味,唯有知足才能常乐。”
看着徐烺认真的模样薛承煜自嘲般勾起嘴角,笑了笑,感叹道:“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记得这道理是我告诉小烺的,没想到如今变成了小烺规劝我的道理。学的还不错,值得奖励。”
见到薛承煜笑了徐烺便不再担心他,将刚拿到一边的长剑端端正正的呈到薛承煜面前,“天朗风清,花开朵朵,是舞剑正好时。少爷的情况与五年前相比已经大有好转,现在的少爷也并非五年前的少爷,若是想舞又何苦不去试试?”
薛承煜看着面前的长剑在接与不接之间举棋不定,半晌过后才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剑鞘,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才下定决心将长剑拔出鞘。
由于长期不握剑薛承煜已经快要忘记提剑的感觉,当初师父交的那套剑法忘得只剩下一招半式,勉勉强强凑成一套剑法。
即使是这样薛承煜也未放弃想要舞剑的想法,抛下拐杖,缓慢挪到一旁自顾自的舞起来。
之前依靠轮椅和拐杖行走时不显腿脚反应迟钝,这回突然活动起来差不多是一动一顿,关节像是断了引线的木偶一般不受控制,迟钝的很。
虽然说腿脚好了不少但动作任就是不利索,一招一式拖泥带水,还不如初学时打的好。若是让当时教他的师傅看见了说不定还会得一顿责骂。纵使是这般境况薛承煜也没有放弃,依旧踉踉跄跄的打完最后一式。
收式那一刻树上飘下一朵樱花,非常恰到好处的落在剑尖上。清风将薛承煜的衣角微微吹起,薛承煜左手负于身后,其沉静的状态像是一座雕像与身后的樱树完全契合。
薛承煜收回剑拈起剑尖上的花朵,慢慢的走回石桌旁,浅笑着将花递给徐烺。在那一瞬间徐烺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徐烺接过花,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不必言说就以知晓。
“自从行动不便以后这剑就成了摆设,更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我还能重新再舞一次。只可惜打的不好,小烺权当是看了一通杂耍罢了。”
此话一出却是逗得徐烺忍不住笑,“少爷说笑了,我可受不了薛大少爷给我耍杂耍。”
薛承煜把剑收回剑鞘放到一边,捏着徐烺肉乎乎的小脸,笑道:“我不过是给我自己的心上人耍个杂耍,既没要黄金万两也没要以身相许怎么受不了?莫非是小烺有大礼相送?”说着手上的力道不减,很是用力的掐了一下,似是在暗示些什么。
徐烺瞬间明白薛承煜口中的“大礼”是何意思,小脸登时变得通红,揉着被薛承煜掐过的地方,委屈说道:“少爷你想什么呢……我才没有打算要送那种礼物……”
“不给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不过我堂堂薛家少爷微博佳人一笑也不能是分文不取,好歹也要表示表示吧。”
徐烺对薛承煜这般讨价还价十分无奈,既然薛承煜如此想要这份“礼物”那给便是了。徐烺将身子靠向薛承煜,在薛承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便马上退回到石凳上。
对于是这样的“回报”薛承煜不是很满意但一想到徐烺的脸皮薄,能这般主动实属不易,他还能再要求些什么呢。
在某个瞬间薛承煜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当年那位退婚的姑娘,或许她的退出是天地间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正因为有她的退让才给薛承煜和徐烺创造出机会,让他能够认清楚自己的内心。
此后薛承煜曾派人打听过那家姑娘的消息,只可惜她已经远嫁异地,本家也因觉得当年退婚之事对不起薛家而举家搬离江南。不过还好那姑娘的命还不错,嫁的人与她心意相通甚是宠爱她,日子过得幸福快乐,也算是上天给她最好的报答。
人活一辈子总是在八苦之中来回折腾,尤其是这求不得,放不下最为折磨人。薛承煜早早看透了这八苦也看透了人生,旁人觉得他超脱淡然其实不然,他从来不去强求那些不是他的东西,他只是珍惜眼前人,顺其自然的发展就好。
而徐烺则是被他视为珍宝,需要小心呵护的人。
“今晚上商会的裴三爷过六十大寿,我爹这两天腿疼忌酒不便去赴宴,让我带着承毅去。”
“裴三爷?”徐烺念叨了一句,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裴三爷是谁,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他好像是个年近六十的白发老人。
“你不记得了?就是总站在我爹右边的老人,今年年会时开场说新年祝词的那个,有些印象了吗?”
按着薛承煜的描述徐烺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仍旧是没有想起“裴三爷”是谁。只好尴尬的撇撇嘴,回道:“真的记不清了。”
“无妨,咱爹早已备好贺礼,等会儿你去找福伯要,再让承毅换身衣服,嘱咐他多注意些礼数,三爷的寿宴可不是他胡闹的起的。”
“都依少爷安排,那我这就办。”说完徐烺便站起身,刚要走却被薛承煜叫住。
“你也换一件吧,我让人按着你的喜好做了几件新衣服,不出差错下午就会送到府上,到时记得试试。你啊就把这当做自己家,薛家家大业大不愁多养你一人,想要什么自己去拿就好,别总是自己亏了自己。”
徐烺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薛承煜三年来第几次劝他把薛府当自己家,他的确也把薛府当做自己家。可是他过惯了苦日子,而且他也清楚薛家的钱永远不会任他随意花销,他只不过是依附薛承煜才能有现在的生活罢了,还奢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