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对面真的有人过来了！”
长天楼里，小二哥猫着腰，急匆匆地踩着轻飘飘的脚步，快速往佟掌柜的方向移动。
佟掌柜眼睛一亮，下意识地看向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
“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入座？”回神的佟掌柜一看自家最得力的伙计还木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忙着急地催促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哎，我这就回去。”
就在小二哥挤进自己的座位之中，刚刚拿起筷子的时候，长天楼虚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而内地推开。
佟掌柜众伙计们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佟掌柜奇怪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两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客满，二位客官如果要住店的话，不如试试去对面的盛元楼问问。”
朱管家偷偷看了易公子一眼，见易公子因为天冷而变得有些发红的小鼻子动了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正冒着热气的那口热锅。
朱管家看向了刚刚说话的佟掌柜，“我们不住店。”
“不住店？那就是需要用餐喽？”
“嗯。”
佟掌柜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不瞒二位客官，眼下年关将至，伙计们也辛苦一年了……”
朱管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高兴，“所以，你想说什么？”
想他云宜公主府的大管家，不论进哪一家茶楼酒肆饭庄，不是被当成贵客招待着的？
可是现在呢？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眯了眯眼睛，有些危险地看着佟掌柜，“你是在赶我们走吗？”
“不敢不敢。”佟掌柜苦笑着说道：“只是二位客官也看到了，小店已经打烊了，现下正在犒劳辛苦大半年的伙计们呢。”
佟掌柜为难的很，“客官，不是我们不想招待二位，而是小店早就答应伙计们，今天给他们放假的，所以实在是抽不出人来给二位客官做饭食。”
勾人的香味儿早已经被易公子的馋虫全部唤醒了，易公子不可抑制地咽了咽口水，他一边走过去，一边笑着说道：“不用麻烦了，瞧，美食什么的，不是都是现成的吗？”
“这……”
“公……公子。”朱管家眉头皱的死紧，他在易公子的耳边说道：“公子，这不大合适吧，您可是金枝玉叶……”
“嗯？”易公子拿起了筷子，“有什么不合适的？”
收到了易公子危险的目光，朱管家半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敢说了，他赶紧笑道：“公子，让小……表叔来布菜吧。”
易公子轻轻嗤笑，他摇了摇头，丢给了朱管家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懒懒地说道：“你也坐下吧。”
听到这话，佟掌柜眼睛一亮，差点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声叫喊了出来。
“是啊，这个客官，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也一快坐下吧。”佟掌柜笑着双手奉上了一双筷子，“天气这么冷，一起吃点吧！”
“是啊，是啊，一起吃点吧……”
朱管家的喉头动了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易公子。
只是，此时的易公子却没有心思理会朱管家，满腹心神都在桌上的那口烧着火红木炭的那口锅子上。
朱管家在易公子的身边坐下，他看了一眼身边眼神发直的“表侄”，心中无奈一叹。
“锅里在煮什么？”
朱管家看向了佟掌柜，用下巴轻轻点了点桌上那口扣着锅盖的锅。
易公子听到这话，瞬间抬头看向了佟掌柜，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害怕错过了佟掌柜的任何一句话。
佟掌柜的心砰砰砰地跳着，朱管家主动找他说话了，朱管家居然主动找他说话了。
太过于激动的佟掌柜，以至于没有发现这朱管家和易公子之间的异样。
完全不像是叔侄，反而有些像主仆。
他拼命安耐住了心中的激动与紧张，面上笑得得体，笑得如沐春风，“哦，客官说的是这个呀，这是在煮羊肉呢。”
“煮羊肉？”易公子疑惑地耸了耸鼻子，说道：“这不可能，这根本不是羊肉的味道。”
“呵呵呵，”听到易公子的质疑，佟掌柜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因为易公子的话，悬着的心倒奇异地落了地，他笑着说道：“这位小哥，您还别不信，这还真就是羊肉。”
“真是羊肉？”易公子皱了皱眉头，又嗅了嗅，他说道：“这不可能，本……我还是不相信，除非你打开我看看。”
“这可不行。”佟掌柜乐呵呵道。
精瘦的他，因为满脸堆笑，倒是显得和蔼了不少。
“为什么？”易公子有些着急，肚子里的馋虫闹得他有些心烦意乱，“打开看看，有何不可？”
“是佟掌柜吧。”
“正是正是。”佟掌柜压根没有想到，朱管家居然认识自己，而且特意点了自己的名字。坐在面前的可是能绝定他来年生意是否红火的朱管家啊，佟掌柜没有办法不紧张，“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朱管家说道：“打开。”
“这……”佟掌柜的呼吸窒了窒，他下意识偷眼看向了旋转楼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狠了狠心，为难地看向了朱管家，“这位客官，不是我们不想打开锅盖，而是，现在还不是开盖的时候啊。”
“哦？”朱管家皱了皱眉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佟掌柜，“你是说，时机未到？”
“正是正是。”佟掌柜笑道：“还是客官学问好。”
千穿万穿，反正马屁不穿。
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那个穿的圆乎乎毛绒绒的那个小丫头，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想办法拖延。
可下意识的，他就是想要相信那个小丫头。
虽然他清楚，如果弄不好的话，好不容易才引到自家酒楼的朱管家，很可能会因为得不到满足而甩袖就走。
“哼，你无需来这一套，只要把锅盖打开就好。”
公主想看的，就没有看不到的。
既然公主想看，这锅盖，他长天楼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朱管家有些不太好，想他朱管家，去哪一家酒楼不是被当成贵客哄着，供着，哪里会像这长天楼一样，半点眼色也无，给了机会都不懂得珍惜。
若不是公主有兴趣，这长天楼，拿八抬大轿请他，他都不来。
“这……”佟掌柜心下一喜，只是面色更加为难了，“客官，是真开不得呀，这要是闷煮着的时间不够，这味道……”
“味道如何？”易公子有些激动。
“差之千里。”佟掌柜摇了摇头。
“算了，那不是别开了，等等就等等。”易公子表态了，只是，本来没有多饿的他，这扑鼻的香味老是往鼻子里钻，不饿也饿了，他微微苦着脸，“掌柜的，这到底还少闷多久啊。”
刚刚过去了几个呼吸，可他怎么就觉得，过了大几十年了呢？
“多久啊。”佟掌柜偷偷看了一眼朱管家，见朱管家脸虽然黑了一些，不过却奇怪的没有再次让他开盖，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副也正等候的样子。
上钩了上钩了。
佟掌柜拼命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虽然咬钩的只是小鱼，不过大鱼没跑，这就够了！
佟掌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易公子和朱管家这才发现，原来那张桌子上还烧着一支香。
易公子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佟掌柜，“掌柜的，你该不会是想说，要等到这支香燃尽了吧……”
佟掌柜笑眯眯地捋了捋根本没有几根的胡子，“客官就是聪明。”
——
安静的走廊拐角隐蔽处，陶行乐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动静，只是忽然，陶行乐听到了一声咕噜声。
陶行乐皱了皱眉头，她怎么感觉，这声音就是从自己周围传出来的？
她疑惑地回头一看，瞬间被吓了一跳，“六哥，徐镖头，你们怎么还不睡？”
“东家不是也没有睡吗？”吴六咽了咽口水，脸色微红，谁让刚刚那声如雷般的响声，就是从他的肚子里闹出来的呢。
徐镖头眼巴巴地看着楼下，口水直流，“真香啊。”
“是挺香的。”就连陶行乐都忍不住舔了舔唇，“走吧，走吧，再待下去，我们就要被人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吴六跟在陶行乐身后，“反正那锅肉本来也是我煮的，咱们被发现了，说不定能一起上桌吃去呢。”
听到这话，陶行乐满头黑线，她无奈地转身，“六哥，我差你一顿肉了？”
“是不差。”吴六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别人家锅里的肉就是香啊。”
“……”
陶行乐竟然无言以对。
吴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太合适，于是他一边跟着陶行乐往客房的方向走，一边问道：“可是东家，我们为什么要替佟掌柜烧这么一锅羊肉？”
“六哥，你忘了我们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了吗？”
“是没忘。”吴六不解，“可是东家，我们明明有傅衙内亲笔写的推荐信。”
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的，其实。
“可是，帮长天楼打开局面，就是在帮我们打开销路，不是吗？”陶行乐笑了笑，神色轻松地说道：“六哥，徐镖头，很晚了，你们快去睡吧。”
——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吴六陶行乐等人，尚且被香味勾得眼冒金星，更遑论就在席上的易公子朱管家等人了。
朱管家虽说这些年来跟着自家公主吃了不少美食，可此刻，只觉得腹中的馋虫已经快闹腾翻天了。
易公子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筷子，筷子居然已经被他抓变了形。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那根正在燃着的那支香，长长的灰烬如柱，怎么都不肯败下阵来，依然屹立于红色火点的上头。
更让人着急心慌的是，这根香似乎怎么烧都烧不到尽头。
就在那根香还有一节拇指长度，就要燃尽的时候，佟掌柜咽了咽口水，实在忍不住的他，试探地说道：“其实……已经烧这么久了，也不差这点儿火候的吧？”
“没错没错，掌柜的说的不错。”易公子听到这话，立即兴奋了起来，“小二哥，小二哥，开开开，快开快开，你们掌柜的都说好了的！”
“哎！”小二哥也心急，急哄哄的就去了。
“哐当。”
佟掌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狠狠挨了一下，他看着毛手毛脚的小二哥，着急地说道：“布布布，你拿块布垫垫不就不烫了吗，笨！”
“对，笨笨，快拿块抹布。”易公子深有同感，刚刚那一下，差点没有把他吓死，他还以为这一锅好肉就这么打翻在自己的面前了呢。
那样的话，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哭死。
小二哥只觉得欲哭无泪，但是他却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被蒸汽烫红了的手，找到易公子给自己指的抹布，终于成功稳稳地掀开了锅盖。
白色的雾气在灯火的映照下，宛如误入了仙境。
易公子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看着。
“咳咳咳。”朱管家又咳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喉咙不舒服，还是在提醒着什么。
只是，易公子显然很不贴心，他只是匆匆地看了朱管家一眼，“表叔，你生病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还舔了舔唇。
至于眼神，依然黏在锅子上。
朱管家脸色一僵，他立刻扯出了笑容，“多谢公子，我没事儿。”
“哟，还真是羊肉炖萝卜！”
当白色的雾气慢慢散开了一些，那香气的源头终于露出了一角。
大块的羊肉，拌着切得厚实的萝卜，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泛着金光。
浓稠的汤汁还在不停地滚动着，噗噗噗的声音，仿佛跟心脏跳动的频率悄悄一致。
“快盛上来。”别说易公子等不及了，就是佟掌柜自己都按耐不住，恨不得自己动手了。
不过好在，佟掌柜的理智还在，他没有忘记自己今夜的目的。
“客官，请。”
佟掌柜亲手端过一大碗，放在了朱管家的面前，“尝尝鲜。”
朱管家咽了咽口水，在易公子巴巴的视线下，不舍把到手的羊肉推到了易公子的面前，虚弱地笑了笑，“来，小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