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原本带着红润血色的脸庞,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变成了惨白。正殿的光已经照不到这里,只有朦胧的月色,依稀能看得清眼前的容貌。
而那薄薄的月色涂在她脸上,却让她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如雪……
“五公主,我……”娴妃红唇轻启,呐呐的,似乎想要求情。说了一半,话语又顿住,沉默了片刻,改口道,“本宫实在没办法了,才用这个法子请公主前来一聚,失礼之处,五公主请多包涵。”
墨色的云锦外袍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包裹了起来,朦胧月色之下,一头青丝半散着,有一种朦胧的美好——如果忽略掉她眼眸中那盛气凌人的怒火的话。
慕容远微抬下巴,看着面前比她高了半个头女子,傲慢而嘲讽的说,“娴妃娘娘的好计谋,怕是本宫再留下来片刻,不到明日清晨,我慕容远夜探娴妃的消息,整个后宫都应该传遍了吧?”
娴妃往后退了一步,交握的双手用力攥着,深吸一气,道:“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五公主,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待她说完,慕容远毫不犹豫的拒绝,“本宫知道你的打算,无非就是想借本宫这股东风,将你的儿子推上储君的位子。你拿着亲情的牌,试图以此要挟于我,可是娴妃娘娘,您似乎忘了吧,慕容家我可不只有你儿子这一个兄弟!你敢算计我,我凭什么还要帮你?说,谁给你的胆子?!”
冬婈扑过来跪在慕容远跟前,哭声哀求道:“五公主息怒,奴婢有话要说!”
慕容远扫也不扫她一眼,翠微见她皱眉,立刻上前来,将冬婈拖走。到一旁,才小声呵斥道,“冬婈姑姑莫非是糊涂了?主子们说话,哪里有咱们做奴婢的插嘴的地方!”
冬婈咬着唇,满脸泪痕,“翠微姑娘,求求你,帮我家主子说句话吧,我们娘娘实在是……太可怜了啊……若是公主不帮忙,我们娘娘和殿下,怕是就要命丧黄泉了啊……”
翠微面色一僵,下意识的捂住她的嘴!
可那边慕容远已经听见了她的哭喊声,顿时眉头皱的更甚,她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面前的娴妃,夜色里,看不清她的气色如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皱眉问,“冬婈的话,是什么意思?”
娴妃不禁垂下眼眸,“我本来不想说的,可公主既然问了起来,我、我也不怕丢人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将其中缘故娓娓道来。
娴妃本是位列三夫人之一,正一品的一宫主位娘娘,地位仅在皇后之下,同贵妃淑妃持平。
可贵妃舒悦容出身于北州舒家,舒家乃是北州有百年基业的豪门望族,以诗书传家,舒家子弟遍布大江南北,朝野内外,实力不可小觑,这也就是舒贵妃身后最大的依仗。
而淑妃冷清荷的父亲乃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其祖父乃是当今内阁首辅兼督察院左督御史冷曦之。冷曦之曾经弹劾了二十多名涉贪污案的权贵,震惊朝野,如今这个名字满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皇后淳于氏,其后的身家背景就更不用提了。淳于氏自梦华开国以来,便与慕容家并肩而立,淳于氏至今一共出过四十六位皇后。淳于氏族人虽不在朝中为官,然而其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唯有娴妃纪文娴,出身极其普通,其父只是金陵郡守,而母亲更是普通内宅妇人。宣和二十七年经选秀入宫,从正四品的美人,一路升到如今正一品娴妃,除了皇帝的宠爱之外,再无其他屏障。
也难怪她会害怕了……
慕容千山那个老匹夫装模作样的的称病不朝,前朝后宫表面平静,私底下却乱成了一团。皇帝膝下的三位皇子都年逾二十,个个都是有手段有心计有凭仗的人。
唯有这个最小的六皇子,还不足六岁,母妃又是毫无根基之人。可想而知,这对母子就是其他人第一个要除掉的目标。
如今皇帝缩在凌霄殿里谁也不见,娴妃没了皇帝撑腰,连朝露殿的大门也不敢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
而最让她害怕、逼得她不得不向慕容远求助的事情,就发生在今天。被慕容远狠狠气了一通的皇后无处撒气,就拿这对母子来泻火。
她先是命人传召娴妃,挑着话头治了她一个以下犯上罪名,让娴妃在翩云殿宫门口跪了整整一下午。人来人往的看着,不消半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后宫。
而当娴妃回到朝露殿的时候,却被宫人告知,她年幼的儿子昨天在太学同人打架,还把永和亲王的小儿子给打伤了,到现在还没醒……永和亲王妃哭喊着去了皇后那里……
可明明永和亲王的儿子,昨天还好好地,反而是她的儿子被打的更严重!娴妃这才醒悟过来,皇后是要趁机对他们母子下手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急匆匆的对儿子嘱咐了几句话,便让心腹偷偷把他送到了景仁宫门口。
慕容安也就是那时候悄悄地混进了景仁宫,一直躲在含芳殿正殿的角落里,直到肚子饿得不行了,才出来,被正要就寝的慕容远发现……
娴妃说完这些,早已是满脸泪痕,朝露殿里灯火通明,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更加晶莹……她举着帕子擦拭眼角,断断续续的道,“她、好狠的心……看着我儿子年幼,就要对他下毒手……她也不想想,我的儿子还不足六岁,哪里会和她的儿子争这个皇位……”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皇后了。
慕容远暗笑不已,果然是皇后能干的出来的事,这般没品,竟然拿幼龄稚子撒气,好不丢人!
不过……
慕容远弯着嘴角看着娴妃,火光下一双凤眸闪烁着晶亮的光,“我倒是想问一句,娴妃娘娘,这九五之尊的宝座,您,真的没兴趣?要知道,你的儿子若是做了皇帝,你可就是圣母皇太后了,他又这么年幼,这天下大权,不还是你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动心?”
娴妃脸色微白,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来。
慕容远直勾勾的看着她,娴妃闪躲不及,目光中的犹豫被她抓了个正着。她柔柔一笑,嘴角弯的弧度正好,“娴妃娘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