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十五这一日,摄政公主病危的消息终于瞒不住了。
继初十这一日的小朝会没有露面之后,摄政公主更是连着多日不曾出现在云曦台,多本奏折被送入云曦台之后都杳无音信,往日里她即使再懒,至少一个“阅”字还是会回复在落款之后的。
南书房里,众人终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一个略微闲适的午后,几位阁老连同太子的两位先生,一同前往云曦台。
终于发现了这个被云曦台上下一直隐瞒着的惊天秘密。
接待他们的是姜楚恬。
顾言之在太医院被缠住了脱不开身,没能及时回来。而李君凌、郑明朗、淳于唯等人,他们自然也想了办法将他拖在别处。
云曦台能主事的,只有姜、纪二人。
大理寺正卿姜维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一身红边白袍眉目沉浸的孙女,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糊涂!”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又从小懂事而且乖巧伶俐,他实在不忍心责骂。
可孟怀山就不一样了。
这两个丫头,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骂起来自然是毫不嘴软的。
“你们简直胆大包天!”他抖着胡须怒声斥骂,“谁给你们的胆子,摄政公主病危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还瞒了这么多天!你们可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万一公主就此有个三长两短,这朝堂岂不是要乱套了?!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姜楚恬最听不得这话。
这些日子以来,云曦台上下谁不是心惊胆战又担忧无比的?可她们担心的最多的是公主的身体,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朝堂!
说白了,朝堂那是男人的天下,如今却是被迫压在了公主一个女子的肩膀上,这些迂腐顽固老头子们倒好,还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公主有恙,他半句关心的话没有,一开口就是朝堂、就是责任,她简直听不下去了。
“孟阁老。”姜楚恬面色冷凝的站出来,“您这话,晚辈可不爱听。”
孟怀山一愣,而后冷笑道,“你不爱听,也得听着!是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拿天下大事来儿戏,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姜楚恬的脸色就更难看,她面色薄红,隐隐要压抑不住怒气。
纪姿含在身后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在姜楚恬的诧异中,慢悠悠的走上前来。她的脸色就要沉静的多,目光深邃而冷静,完全不似姜楚恬那般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强作镇定。
姜楚恬心中微讶,却咬着唇没有说话,看着纪姿含站在了她前面,将孟怀山喷火一般的视线完全当中,然后听到她一贯的轻轻柔柔的声音,却铿锵有力的质问着孟怀山,“恕小女子冒犯了,不知孟阁老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又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的家伙,竟然敢这般诅咒我们公主殿下?您不去查证谣言,不去教训那些胡乱造谣生事之人,却跑到云曦台来大吵大闹,孟阁老,您是什么意思,这样不把皇上钦定的摄政公主放在眼里吗?”
“你……你是什么意思?”孟怀山微楞之后,脸色更加难看。
纪姿含就道:“小女子的意思很是明显,孟阁老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竟然连这么浅显的句子也听不明白了吗?真是好笑,枉您贵为阁老之首,竟然盲目偏信小人之言,如此无理取闹,小女子真是替您觉得羞愧!”
纪元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简直恨不得拍手叫好!他家小女儿才在云曦台呆了多久啊,平时那么个寡言少语的人,竟然也有这样一副口才,简直让他惊叹不已!
本来他还以为摄政公主搞的什么秘书监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玩闹之举,如今看着姿含的变化,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位摄政公主,确实是有几分聪明的。
孟怀山才没有这副好心情去向慕容远到底聪明不聪明,他只知道,自己眼下、当众,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嘲笑了,鄙视了!
一张严肃的老脸顿时涨成了青紫色。
“你、你——”他指着纪姿含的手连连发抖。
难听的话还没骂出口,纪元城就适时的站了出来,轻声呵斥纪姿含,“姿含不得无礼!孟阁老好歹是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长辈说话?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莫非公主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的?还不快赶紧给孟阁老赔罪!”
纪姿含就顺势而下,屈膝福礼,“孟阁老请宽恕,小女子也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冒犯之处,您大人有大量,阁老大人请宽恕小女子吧!”
孟怀山一口恶气憋在胸口,两眼一眼,就直愣愣的倒了过去!
他身边离得近的,立刻将他搀住,姜楚恬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安排人将孟怀山送到别处暂作休息,又派了人去叫云曦台驻守的大夫过来看诊,免得孟怀山在这里气出个好歹来,公主身上又要多添一份债了。
周祯却暗地里冲着纪元城竖起了大拇指。
这父女两个也是人精啊,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就将孟怀山气得晕了过去。他平日里那么讥讽,都没让孟怀山气晕呢,真是厉害!
纪姿含这小妞,看似文静寡言,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
想到这里,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孙女也在云曦台当差,却没有出现在这里,心中不禁疑惑。又想着或许是留在公主身边伺候,而眼下实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恰当时机,也就暂且压下不提。
一帮成天处理朝政大事的阁老门,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同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娃,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起来,那气氛别提有多诡异。
闵中闲虽然官位不高,但在诸人当中,却是最有声望、最令人信服的,况且他还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太傅,又同摄政公主私交颇好,片刻之后,就被众人推举为代表,代为询问摄政公主的事情。
闵中闲此刻也没有心情推辞。
他心里也同样好奇,在他看来,这位摄政公主虽然年纪轻轻,却行事极有章法,而且文采风流不输男子,他心中很是欣赏。再者,摄政公主的处事风格以及很多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新想法,都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虽然那些东西乍一听之下只会让人觉得荒诞,可细想之后,总让人觉得很是不错。
闵中闲很关心摄政公主的情况,今日跟着来,他就是为了弄清楚,摄政公主到底是不是病了,又为何迟迟不露面,搞得南书房乃至朝堂上,都有些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