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曜心中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
虽然他有信心能够退敌并且收复失地,可战场的事情,毕竟不是三五天就能解决的,一场战事持续的时间,少则数月、多则三五年都是正常的。
而眼下摄政公主正面临被逼婚的情形,要想避开皇后和淑妃的阴谋,最好的办法就是公主尽快挑选驸马,免得留给对方把柄。
道理他都明白,可他要走了,要去战场了,这一战虽说不是生死攸关,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求做公主的驸马?
如果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害了公主吗……
可要他在这个关头开口让公主撇开他挑选别的驸马,李君曜承认他自己没那么大度,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只能厚颜说了这番话,希望公主能等他。
等他得胜归来,在明媒正娶他心爱的姑娘。
而他也明白,要等他回来,公主即将面临多大的压力。
李君曜考虑了几日,终究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怀里抱着的是他心爱的姑娘,虽然对方身份尊贵而且高高在上,可他的一番话也同样是情真意切的。他的嘴唇贴着她的,眼前不过一寸之处,就是她那双明亮而深沉的眼,定定的、坚毅的望着他。
慕容远忍不住眨了眨眼。
李君曜的心忽然抖了一下。
“你会平安回来吗?”她问。
“会!”李君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立刻回答,声音有些大,他嘴里温柔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那好,本宫等你。”她笑了笑,如是说道。
往后仰着头,慕容远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笑意逐渐达到眼底,她脸上都是明媚的光彩,也不知他能不能看的清楚,她竭尽全力笑得乖巧美好,“只要你活着回来,我等你。”
“公主?!”李君曜惊的张大了嘴。
慕容远下意识的却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古墓,石碑上那首她知道的唯一的一首情诗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般,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我欲与君相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狂喜一下子淹没了他,李君曜几乎是立刻就将慕容远抱起来,难以抑制的转起了圈圈,兴奋地只知道傻笑。爽朗的笑声从湖边蔓延开,就连隐匿在花园夜色中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
他想,断绝了这条后路,就再也没有所谓的儿女私情了吧?
第三日一大早,十万大军在大兴驿站驻扎待命,上京城中,南征大将军及先锋官率领五千精兵,拜别摄政公主和太子殿下,然后毅然决然的踏出南城门。
摄政公主携太子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行,站在南城门高大巍峨的门楼上,慕容远神色凛然的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他们的背影逐渐被漫天的沉烟取代,她心里却是忍不住热血翻腾。
从来杀人不眨眼的她,第一次衷心祈求上天,保佑这些人凯旋而归。不仅是为了她的锦绣江山,更是为了这些年轻而无辜的生命。
回宫的时候,朱雀大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虽然摄政公主凶名在外,可架不住人们的好奇心。毕竟都是些圣都小民,平日里很难接触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这会儿有机会能亲眼目睹公主尊荣,又有谁会记得那遥不可及的“杀神”之名?
试问一个普通老百姓谁没事会惹得到公主头上去?
位于队伍最前头的车辇上,慕容远一身黑色束腰立领长裙,外罩一件明黄色半臂短襦,裙摆上金线绣成的金风图案华丽铺张,和她头上那支金凤步摇交相辉映,格外的华丽夺目。
同样一身黑色绣金色五抓金龙祥云图案锦袍的太子殿下站在她身边,就显得格外稚嫩。
慕容远身形纤细却十分高挑,年方六岁的太子殿下只到她腰部以下的位置,旁边是光彩夺目的摄政公主,太子殿下的存在感就变得极其微弱。
此刻阳光正烈,而朱雀大道两旁新种上不久的海棠树高大茂密,树荫底下的人们近乎仰望的目送着摄政公主的车驾缓缓行过去,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让跟在后面车驾上的慕容宁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
同样是公主,她还居长,却偏偏什么风头都被慕容远那小贱人抢走了!甚至连昨天的践行酒宴上,皇后要给他们赐婚都被李君曜推拒了!
什么战争无眼,怕耽误了公主青春……李君曜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是等着回来娶慕容远吗?
慕容宁揉着帕子恶狠狠地想,不娶她是吧?她得不到的东西,慕容远也别想得到,李君曜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最好死在战场上别回来了,到那时候,看慕容远上哪里哭去!
自己堂堂长公主,难道还嫁不出去吗?
回到宫中,慕容远素手一挥,就给连续忙碌了好些日子的官员们都放了一日假。除了留守各部值班的官员,其他人都兴高采烈的回家休息去了!而留守值班的人,也纷纷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因为执掌内务府,慕容远手里的财产一下子就充足的不得了,打赏起来也格外的大方且得心应手。
文武百官在朝阳门前跪谢之后,便三五成群的各自离去,慕容远则准备将慕容安送回嘉云台,然后才反回云曦台。
可慕容安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怯生生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慕容远对小孩子素来没什么耐心,如果不是因为慕容安的样貌像极了前世她那个无缘的弟弟,她也不会忍让至今。但毕竟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一次两次或许可以将就,时日久了,对着这个只有脸相似便宜小弟,慕容远就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耐心。
如今的慕容安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比棋子更重要一点的角色罢了。
对上慕容安这双如受惊小鹿一般怯生生的凤眼,慕容远按捺了几息才没有发火,却也是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这个难道还要我教你?”
慕容安被她的口吻吓得紧忙放开了她的手,怯生生的告饶,“五皇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面对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慕容远想气也气不起来。
她提了提裙摆就在慕容安面前蹲了下来,两人的视线正好齐平,慕容远尽力用柔和的态度跟他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不过你好歹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难道今后你坐上龙椅,面对群臣百官,也要用这副畏畏缩缩的态度吗?”
跟着师傅读了这么久的书,慕容安对“太子”意味着什么还是明白的。听慕容远这么说,她的态度又比刚才缓和的多,他就不再那么害怕了,声音却仍是很低,“我……我不会……”
“不会就学。”慕容远皱眉道,“没有人天生就会当皇帝,你不会,我更不会。”
慕容安眨着眼睛望着她,他不太明白慕容远这句话的意思,可“不会就学”这句话他是懂得,这一刻他心里就产生了一个极为坚定的想法,他要跟着五皇姐学。
脑海中回想着慕容远今晨面对文武百官以及出征大军时的模样,以及她站在城门楼上目送大军远行的冷然,不由自主的就挺起了脊背,学着她的样子板起脸,故作深沉的回答她,“我知道了,皇姐放心。”
看着这么个小人儿学她,两人又是极为相似的容貌,她还特地命人为今日的送行给两人做了相同的服饰,此刻的慕容安像极了缩小版的她。
慕容远似乎看到了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脑海中有个模糊的画面闪过,让她微微失神。
可她的愣神却吓坏了慕容安,“皇姐,我学的不对吗?”
“没有,你学的很像。”她微微一笑,声音竟是难得的温和,“那你想清楚了,刚才要跟我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