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一向睡得晚。
今天从祁山赶回来,本就已是明月当空的时候,留守在点苍堂的霁蓝和绮蓝早早的备下了热水,等她回来就俯服侍着他去沐浴,洗去一身的风霜和寒意。
冬日里天气寒冷,虽然屋里烧着地龙,但是沐浴也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慕容远后来干脆就直接让人将挨着卧房的那间耳房里整个改造了一番。
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大地池子,铺上白色的大理石地砖,整整齐齐严丝合缝,防止漏水,又在池子底部安了一道暗管用来排水,然后就可以享受恒温浴缸了。
温度适宜的热水注入池子里,池子四面又环绕着地龙,水温不会降低,泡在里面多久也不担心水温变凉。这个池子也是年前才刚刚改造完毕的,之前都晾在那里等它干燥定型,今日算是她第一次用。
第一次洗就足足洗了半个时辰。
等到她换了一身干净温暖的睡袍出来的时候,晏息室里也摆上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样小菜。
小菜是从后花园里挖出来的野菜,霁蓝和绮蓝显然是听说了慕容远在路上很喜欢那道野菜的事情,故而大晚上顶着寒风也跑去后花园里挖了回来。
数量不多,好在样式挺足,嫩绿色的小菜摆在白瓷盘子里,看着就很有食欲。
慕容远吃饱喝足,却不想睡,就和几个丫头在屋子里围着火盆烤栗子,全当消食了。
外面丫头禀报淳于唯有急事求见的时候,慕容远他们的第一批栗子刚刚烤好,噼里啪啦的在火盆里响着。拂风几个小丫头兴奋的拿着火钳正在往外掏,慕容远听了这话,就站起身叫了霁蓝和绮蓝帮她更衣。
虽然她并不太在意所谓的男女大防,不过她还没有那么夸张的深更半夜穿着睡袍去见一个男人。换了一袭银白二色的对襟通袖袄并一条湖蓝色软罗长裙,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了起来,慕容远就披着斗篷去了外面。
她这边事情比较多,经常会有人过来禀报事情,所以西厢的花厅就被用来招待外客,一般都是男客。慕容远进去的时候,淳于唯脸色还隐隐发白,一看到她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慕容远挥手让伺候的下人都出去等着,关上了门,才问,“出什么事了?”
淳于唯对慕容远这样信任他感到十分的感动,同时又为自己家人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虽然是他的猜测,不过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如实禀报给公主,始终觉得良心难安。
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把事情说了。从他离开云曦台回到自己的小宅子,到怎么被劫持回家,然后父母兄长的态度以及反映,一一详细说来。
慕容远听得面色阴沉,半晌不发一语。
淳于唯就有些惴惴不安,“公主,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做主张才冒昧深夜前来……虽然是微臣自己的臆断,但臣觉得,还是有必要防范一下的。”
慕容远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
“你做的很好。”她道,“下去歇息吧,这些事,明日再说,你也累了好几天。”
她嘴里极为难得的说出了关心的话,让淳于唯震惊不已。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远已经不再了。
绮蓝笑眯眯的看着他,“三公子,公主让奴婢送您回去呢!”
淳于唯顿觉尴尬不已,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让一个小姑娘送?忙不迭的推拒了一声,然后就跑走了。等到躺在床上,淳于唯才反应过来,公主的态度是不是也太淡定了些?
真的可以这样吗?不用担心吗?怀着满腔的惴惴之情,淳于唯还是很快坠入了梦乡——主要是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他累的有些狠了。
第二日是初八,正好是开年之后启印的第一次大朝会。
慕容远早早的起了床,换了一身新衣之后,精神抖擞的去了朝堂上。
被搁置许久的关于如何处置二皇子的奏折也批复了下去。
三皇子被谋害一案,涉案人员,除了二皇子府上下一共二百七十四口人,还有数名朝廷官员。所有涉案官员一律抄家处斩,二皇子慕容靖罪大恶极,终身囚禁于凤台不得见天日,其余女子被贬终身为奴,成年男子尽数诛杀,未成年者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与之相关的是冷氏一族,贬为庶民逐出上京城永不录用。淑妃冷清荷贬为莫等宫婢,关押冷宫。冷淑妃虽被贬,但心里却抱着皇帝还能拯救她的想法,她的儿子是成了年的皇子,那年幼的太子慕容安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呢!等他一死,她的儿子就是唯一的皇子了!
故而冷淑妃精神奕奕的,每日在冷宫里叫骂诅咒慕容远和皇后,还有纪娴妃和太子,诅咒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死掉。
慕容远听了之后也只是冷哼一声。
纪娴妃暗中派人将慕容靖谋害慕容睿的罪证抄本送给冷淑妃,她咒骂的人就变成了楚清浅,每日里冷菜冷饭也活的精神奕奕。
等到纪娴妃让人将慕容靖的嫡子在发配的路上病死的消息,以及慕容靖疯了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冷淑妃再也骂不出来。
她吊死在了冷宫的房梁上。
纪娴妃终于安心的拍了拍胸口,对冬婈说道:“再也没有人能和我们太子殿下争夺皇位了!”
冬婈陪着笑,却什么也不敢说。
太子殿下连过年都不曾来给娴妃娘娘请安问候,随公主殿下出宫一次之后,更是直接住在了云曦台,连宫也不回了。宫里的嘉云台完全成了摆设,被空置在那里。
可这事她连一个字都不敢在纪娴妃面前提起。
好在纪娴妃这些日子都忙着暗中让人磋磨冷清荷去了,倒也没顾得上问及太子殿下的情况,也给了她些许的喘息之机。
但这时间终究是短暂的,冬婈觉得惶惶不安,她更怕哪一天娴妃娘娘想起来了,却得知太子殿下自那之后就长住云曦台不肯回宫……到那时也不知道娴妃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翩云殿里,皇后得知冷淑妃最终还是死了,慕容靖也发了疯,再也忍不住连连大笑不止。
“你也有今天!冷清荷!你也有今天!”皇后几近癫狂的坐在翩云殿内室的地上,拍着大腿大声叫喊着,状若泼妇。
翩云殿的奴才们都不敢靠近,惴惴的趴在门口望着他们的主子,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鄙夷。
“去!去叫慕容远过来,本宫要见她!”她笑够了,就大声对外面的奴才们吩咐道,“本宫要见她,还不快去!”
到底是皇后,虽然被软禁了,名分却还在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她的意思,磨蹭了半天终于有个人跑出去禀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