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司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又听得花听又翻了一页书,轻笑了一下,便有些好奇地闲问道:“白小姐瞧的书这样有趣。≯w≦w≦w≦.≤8<1≦z≤w.”
“哪里有趣了?无非是老生常谈而已。”花听眼风淡淡一扫,将书放下,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才又道,“这上头啊,讲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副官想必是听过。”
“曹营”两字拖着咬了不经意的重音。她的一边唇角轻轻勾起,额前的短划过眉角,低沉的嗓音糯糯地挠在人的心头,竟然有一些耐人寻味的深意。
稻垣志平十指交握,抵住鼻尖,帽檐的阴影里双眼的笑意仿佛一闪而过。
花听食指弯曲,有节奏地轻轻叩在合上的书本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又摇头笑道:“我方才还在同稻垣先生玩笑,古语云良禽择木,只是不知这良禽的枝头若是占了两根,倒还稳当不稳当。”
梁锦司原本军校出身,好歹念过书的,太懂得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军营里何曾见过这样迂回婉转的刀光剑影,倒很有些百口莫辩的手足无措。他抬眼看向漫不经心的花听,明明盈盈的笑意还在脸上,明明低语娓娓婉然,却令人平白生出了森森的寒意,贝齿里吐出的话像杀人不见血的尖刀一般,让向来不惧沙场的梁副官背上凉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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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春寒又倒了一倒,大风刮着仿佛也是灰的,平原上的雪化了,却现出底下压着的萧索的枯枝败草,土黄灰黑地杂横在沙场的地上。从前在法租界的别墅区域里,雪化时下人们总打扫得很干净,春日的花盆早也艳艳地端了上来,这还是头一次,花听见到军营里这样苍凉又萧然的春天。
六月,直奉两军大规模的战争爆。
曹刚依旧坐镇京中,第二把手吴顺亦却亲自上前线点了将,自认总司令,彭来英为第二军司令,冯玉扬为第三军司令,张福顷为援军总司令。并了海6空各一部,总兵力近2o万人。
稻垣志平由河北进了天津,依托长城坐镇塘江按兵不动,固守京都。
吴顺亦原本计划从海上登6葫芦岛,合围奉军,但由于奉军海军的抵抗以及英国政府的干预,被迫放弃计划,这一事件直接指导直军丧失战争主动权。
八月,奉军从通辽包抄往上。直军开始了被动的反击战,吴顺亦派第二军和第三军从塘江而过,会师迎击。
塘江营地内,稻垣志平正双手撑在沙盘上,沉吟着听几位军官的回报,挺直的鼻梁深刻的眉眼此刻染了霜。原本到了月底,冯玉扬的军队便该至天津境内,却在点凤山失了踪迹,几万人的军队顷刻断了联系,出去的电报也石沉大海。
这样严重的事件让稻垣志平的眉头深刻地拧起来,指头重重地叩在沙盘上的小山头上,满屋子的军官皆不敢言语,只听得他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声。
紧挨着他的花听抿了坚毅的唇,漆黑的眸子清亮,透出隐隐的光。
气氛正凝滞着,却有稻垣志平的心腹来报。
年轻的士兵端端正正地行了军礼,还未平复的呼吸和面上的细尘带了些风尘仆仆的劳碌。他迅又小心地掏出了一封信函。
厚厚的牛皮纸,口子上用蜡丸和鱼线封得严实,中央红头正楷大字印着一个大大的“密”。
花听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头,微眯起眼,视线落在稻垣志平拆开的密函上,密函是曹刚的亲笔信,花听匆匆扫了一眼,却看得颇有些心惊肉跳,原是曹刚命稻垣志平和第二军司令彭来英,在冯玉扬到达塘江时,收编其麾下军队,并列了十数条罪状将冯玉扬就地军法处置。
当权者之间的嫌隙竟然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冯玉扬此刻的按兵不动,颇有些收到了风声的态势。
稻垣志平捏着密函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喉头一动,侧脸的下颌骨轻轻一手,微不可见地咬了咬牙关,才又将信装了,扫着立定的军官看了一眼,却迟疑着将密函递给了花听,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收着。
花听却眯了眼睛,嘴边挂上一个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笑容,却坚定地,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
这封密函太重,她要不起。
稻垣志平将手收回,微垂了头,眉眼掩在帽檐里,看不清表情。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试探着将心底的信任郑而重之地交给花听,她却笑着不想要。
他一回手,将密函递给了近旁的梁锦司。
第三日入夜。
看管牢狱的兵士来报,年初刺杀稻垣志平的案子拖了近半年竟然有了进展,受刑的两人再也禁不住折磨,终于是松了口。
屋子里的钨丝灯亮了几盏,昏黄的光线还是不太亮堂,稻垣志平斜斜地靠坐在红木椅上,拿了兵士呈上来的证供,长长的证词染了血迹,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
站在一旁添茶的花听手抖了一抖,几滴清茶洒在了稻垣志平的手背:“果真是他?”
证词全部指向了梁副官。
稻垣志平抽了唇角,两指夹了证词递给花听,轻轻一笑:“老狐狸,简直是天衣无缝。”
花听接过来仔细地瞧了——与奉系原本有往来,近来被疑,担心败露,便先下手为强,甚至还详细地列举了梁锦司同奉系的接触以及奉系许的诸多职位好处。的确完整得挑不出错处。
稻垣志平抬头瞧她,光晕里她的眼神几度明灭,咬了下唇思忖了一番,对上稻垣志平的双眼,缓慢地摇头:“他虽有些不安分的心思,却没有这样大的胆识。”
稻垣志平的眼睛一弯,露出了几分赏识,揉了揉眉心,向椅背一靠,轮廓分明的脸上又冰封,招手唤了兵士将梁锦司带来好生问话。
说是问话,气氛却压抑得很,不过才审了两三个问题,梁锦司头上的冷汗便很有些明显,一时腿软跪下磕头,却什么话也辩不出来,只知道闷声喊冤。花听闲着在一旁擦枪,绒布将漆黑的枪头抹了,出锃亮却冰冷的光泽。
稻垣志平问得不耐烦,便着人将他带了下去,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花听手里玩弄的枪支,刚要出门,却听得花听放下枪,递了一杯茶给稻垣志平,絮絮低语:“牢狱里头的刑法这样重,梁副官怕是受不住……”后头的半句隐在了夜色里,低沉的嗓音模糊又诡谲。
梁锦司本是高官子弟,军校出身,原本也算得上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便是上战场受过几回伤,也未必经得住那般惨无人道的刑罚。
稻垣志平掀起茶盖饮了茶,不再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