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姐尖细得近乎破音的吼声,让整个食堂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个正想趁此悄悄离开,脱离这个小团体的狐媚脸,也被吓得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闹钟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声尖吼,但却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对付盘中的油炸豆腐、牛肉炖土豆和烤培根。
显然她没有遵照医生的嘱托选择清淡一些的食物!
这副看上去似乎目中无人的样子,让楠彻底失去了冷静,在食堂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闹钟,连地板都被踩得啪啪响!
河蟹明显发现了楠姐的状态不对,第一时间想拉住她,右手却抓了个空。
河蟹知道,楠已经失去理智了,在闹钟活着,树藤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由河蟹自己出面打探到具体消息才是最优的选择!因为如果树藤真的死了,楠需要报仇的话,才能利用情报的不对称让对方措手不及,这样直接上去质问的方式,无疑会让对方有所防范。
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楠的势力和资源恐怕会迎来第二次缩水,这样的情况下,对手是一个能够杀了树藤的人,并且有所防范!那报仇的机会更加渺茫!
砰的一声!
携怒而来的楠一掌拍在闹钟的桌子上,厉声问道。
“闹钟!他在哪?”
闹钟皱了皱眉头,对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所以。
“信鸽?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一直以来独来独往的闹钟,其实从一开始就处于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情况。
她不喜欢和人交流,所有的情报都来自于生员们闲时的私聊和公布的成绩,情商的不足,让她没办法从信鸽和树藤走得近的信息中推断出他们两个人已经产生了朦胧的爱恋。毕竟营地里走得近的人,大都很有默契的在背后捅对方一刀!
所以此刻的闹钟是真的不知道楠口中的“他”是谁!
然而闹钟这样的态度,落到楠的眼里,便成了杀了人还明知故问杀的人是谁!故作不知的嚣张跋扈!
现场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是树藤!作为你晋升考核对手的树藤!”跟上楠脚步的河蟹适时的出声,没有阻止楠的质问,反而解答了闹钟的疑惑。
并非是要为自己的老大与别人的冲突推波助澜,而是明白了,楠姐不顾一切来质问的理由,或许真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许惶恐的失去了理智,但是,痴爱着某个男人的女人,哪怕只早一秒钟,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安危,这份冲动……应该被允许!
“死了。”
闹钟平静的说道……
尽管声音很轻,但是食堂里都是耳力不差的人,很快这个消息就被逐渐围上来的生员,在窃窃私语中传了出去。
树藤死了!
那个训练营的第一!
死了!!!
一个死去的第一,还能算得上第一吗?
信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要倒下去,被旁边的河蟹一把扶住。
人群中有人惋惜,有人不甘,有人窃喜,有人漠然而视,有人看着人群中心几个曾经聚拢在树藤麾下的女生员,满眼的炙热!
“你跟他,是那种关系?”
楠挣脱河蟹的手,强行稳住身体,压下心里的慌乱和质疑。
“怎么死的?说!他怎么死的!”
闹钟看到她这副模样,她和树藤的关系已经明了。
没有委婉,没有隐瞒,很简明扼要的告诉她。
“蛇毒,被咬断脚筋,最后溺死。”
围观者中有人开始唏嘘,营地的第一最后却是被淹死的,这个死法有些过于窝囊了。
大概也只有闹钟知道,树藤的另一种死法连反抗都做不到!
闹钟忽然想起来,先生说过,营地里有能力杀了树藤且确实能杀了他的只有自己一个,这其实是两个条件。这句话意味着,有能力杀树藤的至少还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却不满足第二个条件。
如果说树藤的败势是从中毒开始的,那么一个更精于制毒与下毒的人,而且更加了解树藤的人,杀死树藤是不是更容易呢?
闹钟深深的看了信鸽一眼。
所以,另一个有能力杀他的人,信鸽,就是你啊!
……
信鸽第一次见到树藤的时候,八岁。
那时候她被一群女生堵在一个角落里,被逼着下跪,扇耳光、扒衣服。
那时候的信鸽还很弱,即便现在她也因为身体力量和格斗技巧的不足,不是那种认可度很高的强者。运动天赋明显比别人次一等,技巧更是笨拙,只有在毒药配置一项上成绩优异。但是那时既缺少材料也没有仪器,更不用说高深的知识。
漂亮的脸蛋就成了祸患!
那群女生欺负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又弱又好欺负的人,不欺负白不欺负!
偏偏还死犟,不肯用自己的身子跟脸蛋换一份安稳!
“江哥说了,现在给他当狗,他还给你留个位置!给江哥当狗的机会,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别不识抬举!我后面这几个姐妹可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领头的女生拍着信鸽的脸,发出啪啪的响声!但她恶毒的眼神分明在说:你要是敢来江哥这跟我争宠,我现在就弄死你!
这些人并不在意被霸凌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只是沉溺于那种支配弱小的感觉,以及对生命的掌控而产生自我满足感!
信鸽把自己缩成一团,抓紧自己身上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抵挡十一月的寒风,脸上全是被打出的红肿和已经凉透的眼泪。
训练营里这样一幕并不少见,许多生员第一次杀人见血都是在这样的过程里。
没有树藤的话,信鸽也免不了这样的命运。
那时树藤被一小弟簇拥着从那里经过,领头的女生眼睛一亮,一脸灿烂的笑。
“江……呃……”
场面骤变!
那个女生才刚转身,就被一只弩箭刺穿胸口。
弩箭穿出她的身体一大截,箭尖正对着信鸽的脸,浓稠的血顺着箭杆滴到信鸽的脸上,在冰冷的空气里很快就失去了温度。踉跄几步,仰面倒在信鸽面前,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
“杀……杀人了!杀人了!”
“大姐……死了!大姐她死了!!!”
喷溅的血引起一片骚乱!
周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女生尖叫着瘫软在地,手脚并用的远离那具尸体。
那群男生却无人理睬她们!
因为寒冷和惊吓,信鸽苍白的嘴唇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努力抬头看见了人群中的树藤。
比周围的人更高更壮,算不上好看,但给人很安全的感觉。
“这弩机的强度不够啊!刚做出弩机,还想杀两个人试试手,本来以为还能一穿两的!结果就死了一个,后面那个完全没事啊!”树藤对于手里这具其他生员无比羡慕的弩机满嘴都是嫌弃,脸上一副杀人还没尽兴的模样!
但却完全没有拿手上的另一只弩箭再试一次的意思。
他又对着人群里一个人问:“小江,刚那女的是在叫你?”
那人一脸谄媚的弯下腰,满脸堆笑的说道:“怎么可能,老大,我怎么会认识那种货色!”
“老大要不要再来一箭,那还有个不错的靶子!”代号叫江的人指着信鸽说道。
信鸽听到这话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蜷缩着身子向后躲,但她的双眼却一直盯着树藤看。
树藤似乎被她盯得有些不适应,扫了她一眼又立刻移开目光,皱起眉头,冷漠地说道:“没意思了!走吧!”
有些可爱!
信鸽这样想着。
他大概是训练营里唯一觉得树藤可爱的人!
杀人的时候那么轻描淡写,看着衣不蔽体的女孩子却觉得不好意思,自然是可爱的!
很快,男生们再讨论着去哪找乐子的交谈中走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些女生也战战兢兢,如被鬼魅追赶一般离开了,鲜血铺就的地面,一片冰凉!
信鸽颤颤巍巍的起身,双腿因为长久的跪立还没缓过来。那女孩倒下的时候眼睛都没能闭上,正直勾勾地看着信鸽!对这个长久霸凌自己的人,信鸽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与厌恶。
她一脚踩在那女孩逐渐僵硬的脸上,愤怒之下,力气大的一脚下去自己都没能站稳,跌坐在地上!
信鸽坐在血泊里,有些狼狈,却仰起头来放声大笑,长久以来遭受的屈辱、受到的谩骂、体验到的绝望、以及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都发泄了出来,酣畅淋漓!
信鸽又把手伸向女孩的脸,身体往往是最好的武器,比如指甲!
即便挨了一脚,女孩那双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原来你所敬仰的人也在心甘情愿地给别人当狗,而你想拥抱的人转眼就对你弃如敝履!看都不看一眼!
原本要划花女孩脸的手,却停了下来,然后替女孩合上了双眼!
所以我不会像你们这样活下去!
脑海里浮现那男孩刚刚皱眉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看,信鸽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我想要跟他并肩而行的资格,要凭自己堂堂正正的跟他站在一起!
训练营里随意杀人也是有惩罚的!
所以当教官来到现场的时候。
信鸽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人是我杀的。“
一个名叫信鸽的生员,就这样闯进了训练营负责人的眼里,不是因为她杀了人,而是她具备成为强者最基本的资格,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一个目标!
10岁,信鸽在训练营里名声鹊起,树藤之下分营里最强的四人之一——弹簧,死在了信鸽手上,效果各异的药物和剧毒、防不胜防的下毒手法!她成功接过了原属于弹簧四强的位置。
那是她第一次跟树藤说话,内心的激动和欣喜被很好地掩饰在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树藤要她加入他的势力。
信鸽很想答应下来,这是她距离树藤所在的地方,最近的一次,但是,欲擒故纵往往是女人抓住男人最好的手段,得到的太容易才不会去珍惜!
而且,她也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她要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身后!
信鸽露出一个明媚的笑,然后说了一句:
“我拒绝!”
树藤皱起了眉,凌厉的目光落在信鸽的身上,不识抬举!
从来没有谁这样干劲利落的拒绝树藤!想谈条件?
这次,信鸽的衣服好好的,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甚至微微昂起了头,让对方欣赏自己如天鹅般雪白的脖颈。
“你想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只是换个方式合作,我不做你的从属,做你的盟友!”
呵!树藤有些不屑,她居然想做自己的盟友,想跟我平起平坐!还没那个资格!
“得寸进尺,痴人说梦!”树藤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信鸽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没有杀我!
即便知道我的毒是目前除热武器之外对他自身威胁最大的东西他也没杀我!
欲擒故纵之后,才是死缠烂打,信鸽开始以树藤盟友的身份自居!
树藤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因为那天树藤走了之后,信鸽亲手折断了她自己的左臂,对外宣称同树藤交了手,自己的毒毫无用武之地!
……
因为树藤,信鸽才活着,可是,他现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