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宏还穿着睡袍,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浑身因虚弱而发胖,眼圈青黑,和不久之前为卫士忠做六十大寿时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的他就像是个心如死灰的废人。
任谁看到他,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曾经会是卫家默认的继承人。
卫禹尽管也懒懒散散不成个样子,但至少浑身都散发着朝气,心高气傲,是个倔强又叛逆的年轻人。
卫宏?
那就是一滩烂泥。
实际上,卫士忠的质问来的毫无道理。
在被废掉丹田之前,卫宏作为家里默认的继承人,从小受到的就是最精英的培养。唯一的弟弟生母的身份有问题,又不肯习武,完全不构成威胁。
能构成威胁的亲生妹妹呢,则被一直压制着,甚至一成年就被送去外地,美其名曰让其自由奋斗,不用受家里的制约——卫宏根本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
这样的前提下,卫宏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空壳子,手上握着的实权并不少。
其中有些是卫士忠刻意交给他的,就是为了长子以后能顺利接班;还有一些是卫宏自己争取来的,原因多种多样,或是为了给自己积累班底,或者纯粹就是为了收拢人心。卫士忠对此也一直采取默认的态度,只要卫宏不过线,就不会干涉。
卫飞羽,就是卫宏拉拢的旁支子弟之一。
尽管卫飞羽是卫宏的长辈,但一个是天赋不佳,又玩物丧志的旁支子弟;一个是少年天才,将来会执掌滨海武协的本家英才。
当卫宏派人来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卫飞羽低头低得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尽管得到的只是一个S省武协挂名委员的位置,没有实权,对卫飞羽来说也是足够大的惊喜了——留在滨海,他连这个都捞不到呢。
而卫宏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表现给家中其他的旁支看,不用担心他掌权之后会被清洗,自家人就是自己人。
卫飞羽,就是被买的那根马骨。
至于和云蕊的婚事,那不过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当卫飞羽为这件事求上门来的时候,卫宏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同意了。
随便派个人去云家传个话就能办到的事,就当是对卫飞羽这些年老老实实,又对他忠心耿耿的奖赏。
至于云蕊本人是否愿意,以及她是S省武协实权官员的身份,对卫宏这样出身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滨海是直辖市,在级别上卫士忠和S省武协会长那是平起平坐,论到真正的实力和底蕴,恐怕滨海还要更强一些。
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找到替代品的女人而已,连武者都不是,S省武协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和卫宏为难。
甚至,如果云家死撑着不答应,为了和滨海打好关系,S省武协还可能推上一把。
当然了,事实证明云家的骨头也没多硬。
订婚是好几个月前的事,那时候的卫宏依然还是备受期待的继承人,卫禹也只是个不学无术,只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小疯子。
至于聂天,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给个不重要的旁支子弟和没什么分量的女人订婚,这样的小事,如果卫宏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要特地去请示卫士忠的话,恐怕才会挨上狠狠一顿骂。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名不见经传的聂天成了卫家不得不抱紧的大腿,以及时刻戴在头上的紧箍咒。
被着力培养几十年的长子成了废人,不可能再继承家业。
一直不受重视的小儿子却因为得了贵人青眼,让卫士忠不得不刮目相看。
为了家族着想,已经放逐出去五六年的女儿被召了回来,却发现父女关系已经恶化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卫云祺甚至不肯叫他“爸”。
然而卫士忠已经老了,妻子也早就归天,即使现在立刻马上再找个年轻女人弄个孩子出来,也不能保证就有卫宏和卫云祺一样的天赋。
即使有天赋,卫士忠也没有另一个二十年去培养了。
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实际上没有第二个选择。卫士忠也就只能费尽心思去弥补父女关系,不止是卫云祺,卫禹对他也很不买账。
剩下有用的两个子女都对卫家没有归属感,本来就让卫士忠很是头疼,对已经废掉的长子更是没有了任何关心。
于是,往日的优点都变成了缺点,并且被无限制的放大。
比如现在,卫士忠不会记得是自己教导卫宏要有继承者的魄力,只会觉得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汇报给自己,才会导致祸事。
至于当时聂天可能根本都不认识云蕊,而这件事要解决其实很简单,都不在卫士忠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的卫宏,对卫士忠来说就像是曾经的卫禹,烂泥扶不上墙。
甚至由于过去三十多年在卫宏身上付出过的资源和精力,一朝反噬,导致卫士忠对卫宏的不满,要比卫禹大上很多。
而卫宏脾气好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以前还没被废掉的时候,卫宏就没少对老爸的做法提出过异议,尽管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维护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实际上卫宏也是个很有主张,并且十分理智的人。
被这么找茬,放在以前的话,卫宏肯定会直接提出解决方案,等决定之后再直接询问卫士忠——爸你是在迁怒吗。
然而这次,卫宏却只是没什么力气地抬了下眼皮,淡淡的回答了一个字:“嗯。”
之后,不管卫士忠怎么骂,卫宏都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到最后,他干脆站起来,留下一句“爸您看着办”,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甚至都没有分给卫禹和卫云祺一个眼神。
要知道以前卫宏对这两个妹妹和弟弟,可从不会有好脸色,遇上了不冷嘲热讽几句简直不可能。
卫云祺化着精致的妆容,本来已经做好和大哥吵一架的准备,没想到却连个眼神都没分到,不由疑惑地看了眼卫禹——怎么搞的,不仅是丹田,连整个人都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