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气,天空蓝的格外澄澈,天际一群雪白的鸽子翩翩飞过,翅尖掠动了雪白的浮云。阳光铺满了整个随园,西厢院子里的长廊被晒得温热,月白的衣袍垂落在温和的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泽。
许朝玄坐在长廊上,面前一盘残棋。他难得的有点不平静,要靠外物来稳定思绪。绝艳容颜沉在阳光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似是在沉思。
容闳低眉敛目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脚尖周围三寸距离,呼吸放得轻缓无比,生怕自己呼吸声大了,惹来主子的不悦,做了替罪羊。
主子现在看起来很平静,但他这个跟了主子多年的老人却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浓重的煞气。这种煞气让他对自己的安危表示了无限的担忧。
“她到了焦杨城?”
“是。”明白主子说的是谁,容闳连忙答,生怕答慢了让主子不开心。
“吕可妍找过她的麻烦?”一颗圆润的白子捏在指间,他神色带着微微杀气。
容闳扁了扁嘴,心想主子话不能这么说啊!“她只要兰姑娘永远不和元铭久见面。”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许朝玄冷哼了声,嘲讽道。
元铭久肯定没戏,即使没吕可妍这门婚事,兰倾旖也不可能接受他,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找个隐秘渠道通知她,安国顾家有人潜伏在焦杨城,让她务必小心。”许朝玄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心想这女人胆子也大惹的事也多,一时不看着就容易出事。
“是。”容闳连连点头,忽然道:“主子,刚收到消息,韦淮越出现在焦杨城。”
“韦淮越?”许朝玄神色一凛,声音带着一丝凛然。
“是。”容闳瞅着主子的脸色,咬了咬牙,豁出去般道:“另外,他还在兰姑娘身边,兰姑娘出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他,两人不仅是旧识,而且……”他顿了顿,觉得这话说出来需要无限勇气,“他正在追求兰姑娘。”
“咔!”几乎可以忽略的细微声响,容闳看见棋子上多了条裂缝。
他小心地往后缩了缩。
许朝玄完全没发现忠心下属的小动作,他的脸色很有点不好看。骄傲睥睨的许二公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遇见情敌了,还是十分强劲的情敌。以他的智慧,不用猜都知道,当初那个送红梅传情的人,就是韦淮越。
还真是……缘分不浅!
他怒极反笑,“好!很好!她怎么说?”
容闳小心肝凉了凉,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主子肯定会发飙,但又不得不说。“兰姑娘没答应他,却默许了他留在身边。”
一片白粉从许朝玄指间滑落,倒霉的棋子已彻底挫骨扬灰,看得容闳的心肝颤了颤。
“主子,常佳敏去了焦杨城。”容闳小心翼翼禀报,“据查,她追慕韦淮越而去。”
许朝玄脸色稍霁。
“不过韦淮越已飞鸽传书通知常行歌来领人,他也出发了。”
“想办法拦截。”许朝玄想都没想,冷声吩咐。
容闳低着头,“是。”
“另外,通知焦杨城里的线人,尽量为他们制造机会。”
“是。”
“绊住元铭久,让他顾好自己就行,听说他有个弟弟一直不安分,你懂的。”
“是。”
许朝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办。
长廊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许朝玄抬头,迎着阳光缓缓回想,他记得当年韦淮越拜入风镜老人门下,是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引荐。现在看来,那个女孩就是兰倾旖了。似乎这些成名多年的隐世高人都和她有交情,也都很卖她的面子。能培养出这等优秀子弟的门派或个人,一只手都能数完,她又是来自其中的哪里呢?
与她相处越久,疑惑便越深,她身上的谜团和神秘之处就越多,仿佛她就是个宝藏,挖也挖不完。她是苍茫天地,神秘而遥远,要走进她的世界,长久而艰难。
他扶着额头轻轻笑起来,笑声清浅,如玉珠滚落水面,清越琳琅。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走进去的一天。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响起,他敛了笑容。
“人可有安排进去?”他淡淡问。
“按照主子吩咐,尽数准备妥当。”万雅恭敬地答。
“早些安排好,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可以收网了。”许朝玄唇角泛起淡淡残酷的笑意,仿佛看见了鱼儿在自己网中挣扎求助无门任人宰割的样子。
“是。”万雅头也不抬。
主子隐忍不发韬光养晦至今,也该给他们反击了。当初的血债,哪有那么容易忘记?欠了他们的,总得还!
“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小心看着点,机会只有一次,马虎不得,更不能轻敌。”许朝玄声音虽淡语气却冷,唬得万雅心头一冷,知道自己骄傲过头了。“是。”她忙不迭点头,“属下知错了。”
“下去吧。”他收拾起桌上的棋子,想着牵肠挂肚的那个人,终究还是不放心,淡淡道:“通知容闳,收拾好行装,我要出远门。”
韦淮越最近很有些烦恼,本来想好的两人独处变成了三人行就不是那么回事,处处显得不顺畅。尤其是在常佳敏出现后,兰倾旖明显避开了他,想起来他就觉得郁闷难当。
常佳敏韧性极佳,虽知他心有所属,依然坚持不懈主动出击,常常堵得他无路可逃,换做旁人,韦淮越早就动手了,可这是他好朋友的妹妹,本性也不坏,性子也是他喜欢的那种,他还真不好意思动武。
“淮越。”避无可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韦淮越不胜头疼地扶额,心烦意乱。
“淮越,你在就好了。”常佳敏笑得眉眼弯弯宛若月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听说你这段日子胃口不佳,吃得甚少。我做了几样清淡的爽口小菜,还备了时兴的新鲜果子,你来尝尝吧!”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满脸期待地凝视着他。
“不用了,我不饿。”韦淮越摇头,淡淡道。
常佳敏目光一黯,“尝尝而已,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她想了想,笑道:“你吃完了,我今天就不缠着你了,好不好?”
韦淮越目光一闪,坐下,提筷。
常佳敏淡淡一笑,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吃。
菜肴简单而精致,看得出用了十足十的心思。他浅浅尝了尝。
因为某些原因,常佳敏平日里学的最多的反而是这些贤惠持家的本事,厨艺尤其是其中翘楚。几样小菜做的爽口,而且全是他喜欢的菜式。
他吃了小半便放下筷子,改品香茗。
常佳敏心满意足,收拾干净转身出门。
……
兰倾旖这两天有点郁闷,她早早接到消息说顾家也有人潜伏在城中,好吧,这其实是必然的。陇南和安国接壤,不从这边进入黎国,从哪里进?可这城中人流众多,想找出几个安国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这人喜欢速战速决,这样拖延不是个事!眼看天黑了,她换上夜行衣,出了门,在别业屋脊上出没,听着底下所有客人的墙脚。
掠过一个个没用的,她去了东院,这是她明察暗访后觉得最有价值的。
结果还真没让她失望。
“这次元宗主的态度,有点琢磨不定,他什么意思?想中途退出还是要脚踩两条船?”
兰倾旖眨了眨眼睛,心想态度?什么态度?他们要元铭久的老子表什么态?这群人的来历她打听过,来自西境某个门派,莫非是掩人耳目?那他们到底是哪里人?
听了听觉得没意思,她换了地方。
这个院子里声音很杂,听起来来了好几个能做主的。
一个说:“咱们这次和八皇子合作,希望能找到那个小贱人,将她彻底解决。”
一个说:“八皇子不是省油的灯,目前是最有希望竞争皇位的,就怕他不好好办事,毕竟我们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想得美!”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他从我们这里得了好处,想不办事?当我们好欺负吗?”
“也不知道那个小贱人躲在哪里?玉京想找人也不容易。”有人忧心忡忡。
“这件事不能找闻人炯,不然我们顾家可就真的没法立足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可恶,找到那个小贱人,我一定要把她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土包子,偏偏一身本事,竟敢与我顾家作对!”有人悻悻道。
“没事,她与元铭久有交情,一定会来参加婚礼。届时我们抓住她就是。毕竟这是苍灵宗的地盘,我们现在算同一个阵线。”
“可元铭久偏袒她怎么办?”
“呵呵!现在苍灵宗可还不是元铭久说了算!”
“说的没错,这次定要让这贱人有来无回。不过一个乡野丫头,若非当时我等不在,哪容得她撒野?还不手到擒来?”听起来特别年轻的声音呵呵冷笑。
兰倾旖坐在屋檐上,心中也在呵呵冷笑,心想这些人也是胆子大智商低,看的人为他们捉急。世家名门就是如此,死都不肯自认丢脸,更不肯正视别人的能力。若他们能抛下颜面问题,和闻人炯合作,她还高看他们一眼。可惜……不过这样正好,方便她将他们分批解决。
就固守着面子等死吧!姐姐我很乐意成全你们!
闲着也无聊,能解决就解决了,解决不了就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