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徵又作揖,听慕宫道:“公子此生资质不凡,按理说成就也应不凡,但公子前程上有一个很大的阻力,是一个女子,所谓情劫,亦可以说是公子的业障。这女子命数不好,沾染了难免染上祸事,早与之撇清即可明哲保身,若晚了,只怕被这人折去寿命,所谓情深不寿也是这个道理了。而且此女命带祸星,为六界所不容,身负毁天灭地之罪,乃是万世祸患的根源......公子小心罢,在下言尽于此,今日与公子相交甚欢故而告知,已是泄露天机,善哉善哉。”
慕羽惊讶的盯着慕徵,慕宫这番话她听得真切,如果是别的人间算命术士她也许理都不会理,可是这是慕宫啊,他说什么她都会信,何况这事关她最敬重的兄长,如果说兄长的业障是个女人,那自己在天界也得替他稍加留意了。
慕徵道:“多谢先生,可是慕徵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命数之论,慕徵自问无愧于天地。且修行在个人,又岂会因为一个人改变?若是自己没那个本事,就不要轻易斩断俗缘踏入修行之门,也没必要日后把一切推到一个姑娘身上,慕徵自认这世身正影直,自不会去计较这些,何况先生说,那女子命带祸星,慕徵就更不能舍她而去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舍得慕徵一人,换六界平安,便是慕徵此生,最大的成就。”
慕宫悠悠的品茶,良久,似是叹息了一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罢了,在下不过一说,之前就有言,听不听完全在公子一念之间。在下只求问心无愧。公子请便吧。”
没想到在慕宫这茅屋一坐便到了月上三竿,确实是要回去了。
慕徵起身向慕宫行礼:“今日和先生交谈甚欢,可惜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上门叨扰。”
慕宫亦站起:“公子请便。”
慕羽泪光莹莹,没想到万年来第一次相见竟如此短暂。短暂到她觉得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慕宫的现世容颜。
慕宫笑道:“这位姑娘,女子,还是一颦一笑更加动人。”
慕羽道:“此去也不知何时再见,只盼先生安好吧,也许,终究会再见的,即使不在这里,即使不以这样的面目相见。”
慕宫伸了伸懒腰:“哈,困了,明日还要早起摆摊,两位请便。”
慕徵携了慕羽回去,一路上两厢无话,一直到天界。
“兄长,慕宫......”
“天神的处罚还有些年头才会结束,也是苦了他了,要一直瞎下去。不过我看他在人间过的也不错,也许忘了一些也是对他的一种救赎,让他能好好的过一段日子。也许他现在过得比我们恣意呢。”
“只是今日见他瞎了眼在街边算命,想起往日五上神时的风光,总是有点难过的。”
“为神不易,也许做个普通人,还能无忧愁,无烦恼,快快活活的过一世。我倒是一直想寻个机会去人间历练一番。”
见慕羽露出不赞成的表情,慕徵道:“放心吧,我知道我身上的担子,不会轻易离开的,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想起慕宫的那段话:“兄长,关于他说的那女子......”
“你不用费心了,连神都勘破不了的命数,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揭示的?再说我既然登神位,就不该是明哲保身苟延残喘之徒,神守护世人,若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子,我便是舍弃自己也要守护她,也算是守护天下苍生了。”
慕羽点点头:“兄长的心思从来都不容别人改变,但是慕羽相信兄长,毕竟你现在是神界除了天神以外的第一人了。”
慕徵拍拍她的肩:“好了,明早还要守卫换班,你早些回宫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是。”
神音宫宫门紧闭,慕徵正要推门进去,却听一阵笛声宛转悠扬入耳,是那首《凡尘怨》。慕徵止了脚步驻足欣赏,慢慢的露出笑容,不用想就知道是燕乐在吹奏曲子,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都入夜了,这丫头怎么还不休息?
慕徵推门进去,就看到燕乐靠着柱子在吹笛子,她身上披了件水蓝披风,在月光下带着好看的光泽,如月夜莲花寂静绽放。她的一头长发如水墨荷花散开落在两肩,那笛声自竹笛里面悠飘荡出来,如同一个妙龄女子从月下的河水中露出头来,发梢上还带着露水。笛音如同浸润了如水的月色,只听出水的笛声更显温柔。听到有人声,笛声便戛然而止,燕乐站起来,披风顺着肩膀滑落。
燕乐带着笑意道:“慕徵,你回来啦。”
慕徵点点头,装作漫不经心道:“和慕羽去了趟人间看慕宫,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燕乐似乎很开心,一直挂着笑:“睡多了有点头疼,想起来玩会儿。”
慕徵便嘱咐道:“那也进屋去玩,外面凉。”
随后慕徵捡起地上的披风扶着燕乐进屋。
进了屋后慕徵让燕乐坐下,燕乐道:“刚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
慕徵好脾气的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梦啊?你偷吃糖果了?”
“不是,我梦到了一朵盛开的凌霄花,里面躺着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小姑娘,她正在沉睡。”说话的时候燕乐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徵的眼睛,仿佛预感着慕徵会有表情变化,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一瞬间的慌乱,像是证明了自己的某种猜想,燕乐哈了口气,突然就不想再问下去了:“有点困了呢,慕徵,你也早点休息吧。”慕徵的神色恢复如常,给她掖掖被子:“早点睡吧。”
回了屋,慕徵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燕乐带给他太多谜团。从她身上带着自己的神血和上神金印,到如今被自己封印的花妖,一件一件,慕徵理不出头绪,却隐隐有些担忧。
燕乐却没再纠结这些事,回去后甩甩脑袋忘了这些事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就起来老老实实的接着练功,她开始学习剑法,慕徵就把自己的神音剑给她把玩,火灵翘着尾巴在一边咂咂看着她。
燕乐惯会闹腾,那凌厉的剑势本来好好的朝前走,突然拐了个弯朝着火灵乱砍过来,神音剑的剑气让火灵一惊,炸了毛一般慌不择路往慕徵那边跑,发出呜呜呜的狐狸叫,慕徵大笑不已,燕乐挑挑眉毛看着那四脚并用蹭到慕徵身上的小狐狸,那小东西埋首慕徵怀里,大有即使燕乐抓它也不下来的架势,燕乐就嗤笑一声,说:“啧,火灵啊,你胆子那么小啊。”慕徵伸出手把火灵从怀里抱出来,燕乐接过去,嘿嘿笑:“这回没人能保护你咯。”然后神音剑嚓嚓嚓几下,小火灵变成了秃头,燕乐哈哈大笑,慕徵也微笑,小火灵内心在滴血,燕乐还不知死活的说:“挺好看的。”
小火灵瞪她一眼,突然蹿下地到池子边探出脑袋看,时不时拿爪子挠挠头,没有头发了头上抓出几道痕,它哼哼唧唧凑到燕乐身边,啊呜如狼一口,燕乐躲都来不及,眼看就要被咬下一块肉,小火灵嘿嘿笑抬头,跳上她的肩。
燕乐愣愣的看着慕徵,慕徵道:“它也许是想告诉你,头发对护理来说很重要,你把它弄得太丑了。”
火灵在燕乐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还打起了呼。
慕徵笑了笑:“今天练的也差不多了,休息吧。”
慕徵笑眯眯的背着手托着狐狸走了,燕乐如被施了法术定在原地,半晌跺了跺脚恨恨道:“死阿徵,等你醒过来我一定把你烤了吃了。”小白狐眯了眯眼睛,贱兮兮露出一个燕乐看不见的笑。
在天上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悠闲。一晃又是两百年过,燕乐也忘记了这是自己到神音宫的第几个年份。神音宫常年冷清,慕徵又是个不喜欢太多俗务缠身的人,这些年就只有他和燕乐加一只小白狐住在这里。竟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他们也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半分萧条之感。
燕乐身体好转后一直在修练,也许是终于开了窍,武功进展神速,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就是当初没有把握飞升的机会,慕徵心里也清楚,甚至破例带她去红莲池汲取仙气清修,依旧效果不大,不过这百年来神界也过于太平,也未曾听闻有成功飞升的神君,慕徵就这样安慰燕乐。
红莲中的少女依旧在沉睡,燕乐却敏感的察觉出她和自己有着某种奇异的血脉相连之感。不止是因为她们长得像。有几次练功累了,燕乐趴在红莲池边睡着,竟然神思晃晃悠悠的飘荡出去覆到了那凌霄花之中,花里的少女总在这时醒了过来,然后温柔的看着她,她眉眼都带着笑,动了动身子朝她后头瞧,声音甜甜的:“你来啦,怎么就只有你啊,慕徵呢?好久不见,怪想他的。”
燕乐终是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