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二阶段授课内容结束，联合公馆举行了针对本届外围学员的第二场实战考核，要我说联合公馆的考核方式还真是原始单调。对大多数学员来说这场考核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之后的人生：此战之后他们的实战成绩将归入战力评级，积分榜前二十名升入圣堂进修科武，而对获得D级评价的学员，出入境管理所直接授予见习佣兵资格，他们能够加入活跃于边境战场的各种佣兵组织。
见习佣兵资格，许多学员加入基础格斗班就是为了这个。在这座城市中，佣兵是相对自由的职业。佣兵组织的任务大多服务于三皇族，能够获取的财富也极为可观。
联合公馆将D级实战考核在第二阶段课程之后是有理由的：见习佣兵的基本要求就是战斗素质，将基础发力要领和防御卸力技巧吃透，特别是拆除身体应激反应的学员已经够上了见习佣兵的标准。这场考核刚好赶在秘境任务开始之前，于是我打算顺便把佣兵资格拿到手再去失落城邦。
白教官和黄龙对此不置可否，宫阙私下里对我说别浪费这个时间。
但我没办法，因为言翎雪那个智障也要参加，而且她他妈的什么也不会。
我不知道她上基础格斗班干什么来了，她更多时间里被白教官使唤得团团转，成天搬这个搬那个。我看她跟那台低位仪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在武道场要多，压根没空学格斗术。我跟白教官反映这个问题，他也只是打个哈哈一笔带过。后来我说得多了，他就开始烦，阴阳怪气地说好些难听话。
“你一个残废还管这管那，真当自己还是军团长了？”有天他当面训斥我。
我察觉当中或有古怪，就私下找言翎雪，问她怎么回事。她起先躲躲闪闪，含糊其辞，后来经不住我一再盘问，才抽抽搭搭吐露实情。我这才知道，原来联合公馆哪怕外围都是不好进的，很多到这里的学员都有门路，特别是加入基础格斗班的少男少女，他们父辈多是灰石城本市的中产家族，向联合公馆缴纳雄厚的财富才为自己的子女争取到这个资格。有些学员背后的家族向后辈投入大量资源，甚至愿意倾家荡产也要为子女在D级实战考核中争取到升入圣堂的机会。我因为离群索居，脱离交际，原本不知道这样的内情。现在想来，罗蒙爷爷为了安排我学基础格斗术一定花了不少钱。
言翎雪就可怜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流落到联合公馆来的，总之她背后无依无靠，也没给联合公馆交钱，就凭一点驾驶低位仪的技术混在武道场附近。我后来知道董教官供她吃，夜里她就蜷在低位仪仪表盘下睡觉。格斗班的教官习惯性地无视她，最多拿她当个打杂的。时而她赶不上课程进度，也就无可厚非了。
以她的身手参加D级实战考核，非被巨人塞牙缝不可，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固执地非要参加。小姑娘人不坏，我得帮她一把。我找来梁彦祖，让他把队伍再组起来。他听后一愣。
“D级实战考核只针对外围成员，圣堂学员不参与。”他说。
我很郁闷。眼看秘境任务还没开始，就决定自己参加。于是一个晴朗的上午，我又回到那个潮巴巴的狭窄小巷。
传送，我单膝着地，四下观望。
熟悉的平原，还是第一次考核到的地方。清早我从家里出来，因为一点事稍稍耽误了片刻。因为错开时间入场，我传讯叮嘱她进入场地后设法往湖边走，在一座很醒目的大石头边汇合。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
我往丛林深处走，森林中充满阴森不祥的气息。我到湖边不远处，听到言翎雪的惨叫。她叫声惨痛，有濒死者的恐惧。
我拔腿就跑，纵身跃上树干，在林中飞腾跳跃。我看到那块大石头，一头凶恶的猛兽摆头看我，眼睛明黄色，下肢粗壮，上肢短小，颚部凶残巨大，嘴角流着血。我看到言翎雪的一条腿在它嘴里，而少女侧在石头上，了无生机。
懊恨和怒火充斥了我的头脑。我认出了这只猛兽，这是霸王龙，远古时代的霸主，敌文明时期被古生物家合成复活，重现在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联合公馆D级实战考核为什么会放这玩意进来，我来不及想这些。我冲上去，一头撞在它下巴上。
霸王龙摇晃头颅，张开巨口向我咬来。我一脚踏在它鼻子上。它吃痛，野性毕露，侧身将我压到地下。
我吼叫。我将它奋力蹬起，于是它的身体高高抛向天空。当它摔下来时尘土飞扬，我被震动掀翻，坐到地上。
“哇吼！”霸王龙咆哮。
我蹬击地面快速蹿起来，冷静地注视着它。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侧身咬来，我纹丝不动。
“你试试。”我抬起脚，一脚踏在它牙床上！
尖牙利齿在我身上合拢，我知它咬不碎我的身躯。那些尖牙在我身上一寸寸断裂。霸王龙吃痛，猛然把我抛开。它凶狠瞪了我几眼，转身缓缓退回到森林里。
我连滚带爬地冲到言翎雪旁边，观察她被咬断的躯体。
“言翎雪。”我唤她，她不应。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从未如此地怨恨自己无能无力。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宫小北蹲在石头上，俯视我。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能救活她。”他说。
“好。”我说。
“让开。”她说。
我乖乖走开。她跳下来，眉心闪耀精神力。
“精神涌动，活力。”她说。
白色的精神力锁入言翎雪的头颅。我惊喜地注意到，她的脸上出现一丝生机。
“精神秘技活力会持续压榨她的生命潜能，恢复她的致命伤势，但在那之后她的身体会虚弱很多。”宫小北说：“考核还要继续吗？”
我说活着就行，继续。她摇摇头。
“你真是个残酷无情的人。”她说：“但也好，因为残酷的人才能完成诺言。不要忘记我说的——你欠我一个条件。”
“你要我做什么？”
“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她说：“放心，也不会不会太让你为难。”
意思是多少会让我为难一点？我暗自咕哝时，她已经走了。
……
“阿蒙，你放那头霸王龙进去干什么？”黄龙拍着桌子：“你也知道那是宫家点名要的东西，现在谁过去回收？”
“那不是小北的契约奴么？她昨天找我要过去了。怎么跑到考核场景里去了？”阿蒙挠头。
“这倒是非常奇怪。契约奴怎会主动攻击人类？它袭击了一名学员，险些造成非正常战损。”黄龙说道。
俩人都沉默下来。
“小北到底想干什么？”
……
我在湖边守到夜幕，发觉言翎雪身躯异常滚烫。我惊讶地发现一截腿骨在她断肢处重生，并一丝丝向下蔓延，肌肉和皮肤也缓缓地生成。我个人认为活力这个精神秘技功效没那么强大，不然让宫阙对我放一个，我的断臂早好了。
我看到她呼吸变得均匀，纤细的身体也变得有力。她的腿半小时后重生完毕，而后悠悠醒转。
“对不起，来迟了些。”我尴尬地说。
她摇摇头，看见自己裸露的雪白大腿，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叫。
我叼住外套解下来丢给她。
“围上。”我说：“希望后面不会这么麻烦。”
她刚才看我眼神里满是恐惧，大概怕我兽性大发。我很伤心。我闷闷不乐地站在月亮下，对着湖水发呆。
言翎雪在我身后踌躇了一会，抓着外套披在我肩上，然后用脸轻轻靠了我一下。
“师父。”她说：“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怕你。”
她这声师父叫得我很受用，我心想亏你还有点良心，那一点不快也就全都丢脑后了。
“师父。”她又说：“其实我有基因血统……刚才觉醒了。”
“什么血统？”我一愣，琢磨着她异常蓬勃的生命力，觉得确实古怪。
“灭族。”她咬咬牙，回答：“其实我是灭族的后裔。我从小位面末法天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