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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红头(1 / 1)

这应该是一场祭拜活动,算起来大约有百来人,有的是一家子,有的可能是父子或者母女,更有的可能是爷孙。

每个月的月满之夜,都会有一些人带着孩子来祭拜山神,这已经是贝侬城的一个习俗了。有的祈求风调雨顺,有的祈求平安健康,有的祈求事业兴旺……这些人并不一定全是贝侬城的居民,其中也有一些是外地来的。

尤夏三人先前在城里看到那群白袍人行色匆匆的,本来以为是什么神秘的事情,谁知道只是一场祭祀,这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奇特的,于是三人决定登上二层看看夜景。大殿左侧的走廊有上二层的楼梯,他们三人不需要惊动祭祀的人群就上了二层。

二层正中间是一间宽大的正厅,算是一个陈列厅。厅的正中间有几尊塑像,分别是贝侬城历史上的一些有重大贡献的人物。厅的周边陈列有一些字画,还有一些带有故事色彩的灵石石头、工具之类的。

正厅外面是空旷的观景台和走廊,正厅后边有一间小房间,应该就是庙祝的住所了。房间门开着,灯也亮着,里面有两张床,褥被整齐;还有一张书桌、几张凳子,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籍、笔纸;角落里有两排衣挂,挂着一些衣物,能见到的还有毛巾、洗漱用具之类的一些生活用品……整个房间简单却整洁。

庙后面有一个种了很多树木的宽阔院子,树木种得非常整齐,一行行、一列列的,间距规整。地面铺着平整的石板,每棵树下还围着两三层石阶。

尤夏三人把二层转了一遍,正要离去。却发现那院子旁边的丛林里中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影。贺小木正要说出来,却被尤夏“嘘——”的一声制止了。三个人弯腰在栏杆旁观察,却发现原来是一帮小孩子聚集在那里,悄悄地商量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正观察着,却看到大岭带着那几个小弟也悄悄地来到并潜入丛林之中,和原先在丛林里面的那帮小孩碰头,估计是同一帮人。

大岭和小勇等人一碰面就压低声音说道:“坏了,小勇,刚才我们在山下碰到三个人,看样子他们是来抢红头的。我和他们交了一下手,输了,他们厉害得可怕。没两下就让他们跑上来了,小津他们说那几个人是飞上来的,当时都吓傻了。”

“什么?!飞上来的?你们没有眼花吧?”那个叫小勇的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又压低声音,看了看小津等人。旁边的那些小孩子也很紧张地看着刚上来的小津他们几人。小津等人都摇了摇头,小桥墩说道:“小勇哥哥,我们不会看错的,他们就是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的。”

“这……看来这次不是小钟楼那边的人啊,这么厉害的人跟我们抢,我们能怎么办?”小勇低声说道。

大岭想了想,说道:“不管他们,等下我们全力抢,反正我们人多,我们尽量多抢就好。”

“也对,就这么办!”小勇点了点头。

“嗯,等会儿抢的时候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统一行动,千万不能落单!知道吗?”大岭补充道。

周围的小孩子们都点点头。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之后,庙里祭祀念祷似乎完成了,那些穿白袍的人,大携小、老携幼、三三两两地走到庙后面的院子里。

每一组人分别选定了一棵树,然后打开竹篮子。先是从篮子里拿出一盏小灯笼,打开,点亮,挂在树上。再拿出一串纸风铃,也挂在树上,整个院子顿时色彩缤纷,伶仃作响。这些灯笼和纸风铃是孩子们动手制作的,寄托着孩子们的美好愿望。

挂好灯笼和风铃之后,再从篮子里拿出一包包的祭品,这些祭品都是各家自己做的鸡鸭鱼肉什么的。祭品主要是以烘烤为主,也有些卤了再风干的,全都用铝箔纸包着,包好之后,在一头涂上红色,再在红色那一头拴着吊绳。

大人们牵着小孩子,踏上石阶,一起把祭品挂在树枝上。祭品挂好之后,各人双掌合一,恭敬行礼,默默祷告。礼毕之后,整个过程就完成了,孩子们少不了喧闹一番,大人们则相互交谈着,什么奇闻异事,家事烦事,孩子嫁娶,天气变化,农牧灾害……各种话题都有,空气中带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树上的灯笼、风铃轻轻地摇曳着,那些裹着铝箔的祭品,散发着醒目的银光。

过了许久,相谈甚欢的人群陆续地走出林子,回到庙前,两位庙祝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等大家都站定了,比较年老的那位庙祝微笑着说道:“此处虽然庙小,却容纳了大爱啊。今晚各位施主不辞辛苦,冒着危险,把爱带来到这里,不仅是向山神展示我们有多爱他,更多是要告诉我们自己,我们有多爱这个世界,我们多渴望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老朽希望各位施主回去之后,保持谦卑,用爱去照亮更多的人。愿山神与大家同在——”说罢,双掌合一,向众人行了个礼,众人也都双掌合一,行礼。

礼毕之后,比较年轻的庙祝则走到旁边的亭子里,手推钟椎,把钟敲响,“当、当、当、……”隔一会儿敲一下,一共十下。钟响完毕之后,众人便纷纷与庙祝道别,向山下行去。

众人都散去之后,躲在丛林里的那群孩子也开始行动了,其中两个去庙的后门把守,其他人则迅速地跑到院子里的那些树下,去摘取挂在树上的祭品。动作很快,几十件祭品一会儿功夫就差不多摘完了,还一件一件地分装在三个大袋子里。

尤夏三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红头就是这些挂在树上的祭品!他们阻拦自己上山是为了不让自己来参与偷这些祭品。

贺小木扯了扯尤夏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小夏,他们这是在偷祭品啊!怎么办,要制止他们吗?”

没等尤夏回答,宁晓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小木,我们先看看。”

“可是,他们年纪小小就学会偷东西了,以后长大了那可不得了啊!”贺小木答道。

“我总感觉他们并不坏……还是继续看看先吧!”宁晓萱又摇了摇头,说道。

三个人继续观察着,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庙祝上来了。

“怎么办?要躲吗?”贺小木问道。

“不用了,正好我们把下面的事和他说说,让他去处理这些小毛贼吧。”宁晓萱说道。

尤夏二人点点头,于是三人回到厅内,向楼梯迎过去。

走上来的正是那位老庙祝,六七十岁的年纪,身形瘦小,头发花白,额头上有几道长长的皱纹。

他上了楼梯,突然看到尤夏三人,大感意外——想不到有人在这里,然而却没有因为三人的出现而有丝毫的生气。

尤夏三人走过去给他行礼,宁晓萱说道:“老先生您好,我们姐弟三人冒昧打扰贵地,还请您谅解。”

老庙祝见这三个小孩有礼有节,心底感到甚为欢喜,于是笑道:“三位小施主太客气了,这里本来就是游人可以上来观赏的地方,你们可随便参观。”

“谢谢老爷爷!”尤夏和贺小木齐声说道。

道谢之后,贺小木赶紧附在老庙祝耳边,说道:“老爷爷,有一件不好的事要告诉您,你们庙后面有人偷东西了。”

“什么,偷东西?”老庙祝惊讶地问道,随后看了看宁晓萱和尤夏。

两人默认地向他点了点头。

贺小木继续说道:“老爷爷,刚才我们在后面的走廊,看到有一帮小孩子在偷祭品,再不阻止他们就都拿走了。”

“呃……偷祭品?哦……你们说的是这事儿啊”老庙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不不不,三位小施主,你们弄错了,他们不是偷祭品,他们在给山神收拾饭局呢。”

“收拾饭局?!”尤夏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的,就好比人吃好饭之后,总要收拾饭桌的……嗯……如果三位施主不嫌弃,就请随老朽进来一起喝杯清茶,一起聊聊。老朽的儿子从乡下给老朽带来了一些家乡的茶叶,也让三位也品尝品尝。”说罢,老庙祝率先进入正厅内,再由正厅进入后面的那个房间。

尤夏三人点头答应,跟在他身后走入了小房间。

老庙祝从床底抽出一张折叠的小茶几,再拿出一些茶具和杯子,插上电热壶烧水。不久之后,壶中的水便烧开了。老庙祝摆弄一番,把茶泡好,给尤夏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淡淡的茶香味立刻弥漫开来,让人神清气爽。

各人抿了一口茶之后,好好感受了一番。宁晓萱和声说道:“老先生,您家乡的茶真不错呀,青翠碧绿,芳香四溢,醇厚回甘,让人喝起来真是舒心无比,很适合清修的人啊。”

老庙祝一听,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也是知茶之人,心中不由欢快,笑道:“呵呵,女施主,见笑了。能得到您的赏识,我这茶也算是敬对人了。”

“老先生,您的家乡是在哪里呢?”

“老朽的家乡离这里不远……沿着贝侬河往上游走大约三四十公里,有一座村庄名为诺耒庄,正是老朽的家乡。”

“哦,看来是个好地方,好山水、好气候,才能种出这样的好茶来啊!”

“呵呵,是啊……确实如此。”

“哦,对了,老先生,您刚才说那些小朋友是在帮山神收拾饭局,这是怎么回事,能和我们说说吗?”

“哦,对对,老朽正是要和三位施主说说这事儿,这要从何说起呢……”老庙祝喝了一口茶,陷入了回忆中。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正是月满之夜,也是惯例的山神祭祀活动。一个戴着面具、名叫都德林的男人,带着两个流浪儿童来到山神庙,并躲在后山的林子里。等众人完成了祭祀都到庙前聆听庙祝的教诲之后,窥探已久的都德林和两个孩子从丛林里跑出来偷吃祭品。然而这一幕却被一对较迟进后院去挂祭品的母女撞见了。两人被吓得不轻,尖叫声立刻把所有人吸引了过来。人们把都德林和那两个小孩抓住,一顿痛打,然后扭送到庙前,等候庙祝发落。

对他们来说,这三个人偷吃了祭品,不仅伤害了他们的感情,也亵渎了山神的威严,这是罪无可恕的。

老庙祝也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蹲下来查看了一下三个人的伤势。虽然被打得很惨,但总算没有特别严重的伤,于是他稍稍放下心来,问道:“请问三位施主为什么要去后院偷取祭品?”

都德林躺在地上,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大师……庙祝先生、各位善人们……请你们救救这两个孩子,他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一直找不到吃的给他们,只好带着他们来这里……找吃的……想让他们活下去……”

“饿了也不能偷吃祭品啊,你们知道这祭品是什么吗?”

“是啊,这是给山神吃的,你们偷吃了那算是怎么回事啊!”

“都德林,贝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大骗子,现在改行做小偷了是吗!”

“都德林,如果不好好教训你,你是不是很快就会成为无法无天的大恶人了!”

……

众人七嘴八舌地骂起来。

都德林忍着疼痛,轻声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各位行行好,给两个小孩一条活路……所有的错都在我,你们都惩罚我吧……”

两个小孩忍着眼泪,一声不发,趴到他身上,护着他,不让别人打到他身上。

见此情形,有人叫道:“小孩,都德林他是个大骗子,你们干嘛要维护着他,你们为什么还跟着他!听叔叔的,快离开他!”

“对,快离开他!”

“对!”

“离开他!”

众人又是纷纷附和起来。

“不——”其中一个小孩猛地站起来,拼劲全力地叫道,“都德林他不是骗子,他是好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是他把我从山岭上捡来,帮我们找吃的,他把自己剩下的一点点吃的都给了我们,他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是怕我们死掉才带我们来这里找吃的——”

众人瞬间惊呆了,不仅是因为小孩的声音大,更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都德林是个好人、他还宁可饿死也要救助流浪儿童?!这些都严重违背了大家对他的认知啊!整个贝侬城的人,上至老人下至儿童,谁不知道都德林是个大骗子,是个彻彻底底的坏蛋!人们甚至还编了嘲笑都德林的儿歌。现在竟然有人说他是好人,众人顿时哑口了,心情极度复杂。

在众人的错愕中,站起来叫喊的小孩可能是力竭了,竟然缓缓地倒了下去。都德林顿时泪流满面,发出一声悲哀的叫唤:“大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大家……请救救他吧……”

话刚说完,都德林自己也已饿昏了过去。

另外那个小男孩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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