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的老毛病再一次发作,脑袋里的嗡鸣声不断地持续着。
女死囚王洪娜的身影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听她讲述过往的种种经历,我无法评价她这么做是不是情有可原,还是咎由自取。
从法律层面上讲,杀人总归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借口,只要你做错了事就会受到惩罚,这是连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可是从个人情感上讲,我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对她的同情。可想而知,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被人无情的碾碎,很多人面对这样的变故都会失去理智,做出过激的行为这一点无可厚非。只是她选择了一种最坏解决问题的办法,也造成了最坏的结果,这个恶果也只能她自己来承受。
至于她的杀人动机看似简单,可如果深究的话,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可能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可真要你因为这样就去杀人,很多正常人是没有办法跨越心理障碍这一关的。
狩猎、嗜血!
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天性,可现在社会中这些人类原有的天性,正在被社会环境逐渐改变,而且对死亡的恐惧,也同样是人类无法抹去的天性。
一个瘦弱的女人,是如何狠下心毒杀丈夫全家,又毅然的雇人撞死女大学生,难道是她嗜血的天性比正常人多?还是长期以来被受压抑情绪的爆发?
只通过这一次谈话,我没有得出任何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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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狱的值班宿舍后,年裕从刚才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狱警古宇似笑非笑地对着年裕说道:“兄弟,你可真行!能和一个明天就要执行死刑的女死囚,聊四个多小时。哥们在门外腿都快站麻了,最后你居然能把她聊哭了,人才!真是人才。”
“我们聊了这么久吗?”
年裕望着古宇声音低沉的问道。
“可不是,我以为你们会很快结束呢!结果,谁想到你们这一聊就是一下午,要不是沉了关照要我好好配合你,估计女监那边早就炸了庙了。”
古宇走到年裕身边的坐了下来,抬起胳膊搂在年裕的肩膀上,继而小声的说道:“哥们这一次可是跟女监那边废了不少口水,好说歹说,才把这么一个特殊的犯人安排给你的。而且,说好是一小时的提审时间,结果被你弄成了一下午四个多小时,女监的头头让人过来催促了好几次,都是哥们帮你挡的驾,你说吧!要怎么谢我?”
“我明天早上还想再跟她聊一次,可不可以?”
年裕没有回答古宇的话,而是一脸急切的对着古宇问道。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以为我是沉了啊!在这个监狱里想见谁就见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哥们只是个小狱警,虽然,跟这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可也不是啥事都能办到的。明白吗?”
古宇听到年裕的追问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的看着年裕。
“她明天什么时间要被执行?”年裕对于古宇的惊讶之诺罔闻,只是不停地的追问着。
“大概是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吧!时间好像是一点半,怎么?兄弟,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这个女死囚了吧?”
“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如果现在去找沉了……陈……陈狱长,是不是就能明天上午提审她?”
“你真的是疯了,咱们北江监狱什么最多,犯人最多,你干啥非要盯着一个明天要就被执行的女死囚不放呢?虽然,这个女死囚还是有点姿色的,不过明天她就要死了。你到底想干啥?你是愿意和快死的人聊天,还是愿意和美女聊天啊!?你要是想找美女犯人聊天,哥们明天给你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囚陪你聊个够,咱换个人行不行?”
古宇望着年裕无奈的摇着头,在他看来这个刚刚进入岗位实习的同龄人是真的疯了。
本来,古宇安排年裕与女死囚王洪娜谈话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古宇本想借用这次特殊的谈话,试探一下年裕他和监狱长沉了的关系。
并用女死囚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复杂心理,给这个刚刚实习的心理咨询师一个下马威,让年裕知道,有时候光有高学历是不够的。
所以,古宇才千方百计的利用他和女监负责人的个人关系,将明天即将执行死刑的女死囚王洪娜给提审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裕经过这次与女死囚的长谈后,却还想明天她被执行前再谈一次,这个要求古宇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倒不是说古宇没有能力去帮这个忙,而是年裕执拗的性格出乎他的预料,古宇最初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这种挫败感他无法接受。
“不是这样的,只是通过这次和王洪娜的谈话,改变了一些我原有想法,我必须在明天这最后的谈话中,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不然我的实习报告算是废了。”年裕态度十分明确的回答着。
“那你还是自己找监狱长吧!这个忙我只能帮到这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帮你的。不过如果监狱长问起来,你今天为什么要提审王洪娜,希望兄弟可以……”古宇没有把话继续说完,而是面露难色的看着年裕。
“这个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说。谢谢你,古宇!”年裕笑着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快走出了宿舍。
年裕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赶在监狱长下班前,把明天早上与王洪娜的谈话给落实了,不然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和这个女人对话了。
年裕心情复杂的来到监狱长陈廖的办公室外,正准备敲门的时候,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小年啊!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监狱长陈廖穿着便装,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手包正准备出门,结果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被年裕堵在了哪里。
“陈叔,有个事我想麻烦您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年裕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
“跟陈叔叔还这么客气,进来说吧!”陈廖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什么?你今天见了明天准备执行的死囚?”陈廖坐在办公桌后,诧异的望着站在面前的年裕。
“是!一个叫王洪娜的犯人,陈叔叔,我想明天早上再跟她谈一次,只要十分钟就行,可以吗?”年裕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轻声地说道。
“年啊!你到咱们监狱来做实习报告,即使没有你父亲的嘱托,陈叔叔也是一百个欢迎。你想找什么样的犯人谈话,了解他们的心理都没有问题,陈叔叔都可以给你安排。可是,这些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死囚是很危险的,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能让你在我这出现任何危险,你知道吗?”陈廖皱着眉不住的摇着头,显然是不可能答应年裕的请求。
“陈叔叔,明天的谈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有些问题需要通过明天的谈话来验证。不然,我的实习报告就没法做下去了。所以,陈叔叔给您添麻烦了。”年裕急切的说道。
“为什么非得找她谈这次话呢?别人不行吗?”陈廖看着面前的年裕,大大的三角眼不停地在年裕的脸上打着转。
“因为,她的杀人动机很特殊,我想进一步弄明白我的猜测。如果,明天不再和她谈一次,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弄清楚她当时杀人的动机和最真实的想法了。至于其他的犯人接下来我还会陆续接触的。陈叔叔,我真的不想接触的第一个案例,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束。求求您了,陈叔叔。”
年裕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希望一个人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其实在年裕的内心深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再见一次这个女死囚。只是觉得他和这个女死囚之间有些话还没有说完,有些想法没有得到证实。如果不再聊一次,那么今天下午的谈话将成为年裕内心深处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让你和她再谈十分钟不是不行,只是明天下午她就要被执行了,会有很多手续和交接工作要进行,而且她的家属明天也会来,如果她跟家属谈起这件事,总归是不好的。所以……”
“我只要十分钟,而且我保证不会影响明天的一切事情,她也不会跟她的家属说起这件事的。我保证!”
年裕自己都不清楚哪里来的自信,会直接对陈廖做出这样的保证。
“那好吧!看在我和你父亲多年战友的情分上,陈叔叔帮你这个忙。不过明天早上我只能在早饭后,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而且我要在现场,明白吗?”陈廖最终答应了年裕的请求,虽然不情愿可还是顾及年裕父亲的面子妥协了。
“谢谢陈叔叔,我知道了。”
“你啊!竟给你陈叔叔出难题。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回家的时候记得给你父亲带好。”
年裕点头答应,随着陈廖一起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便早早的等在了陈廖的办公室外。
半个小时后,在陈廖的亲自安排和陪同下,年裕又一次见到了女死囚王洪娜。
当昨天的那两个女警再一次将王洪娜带到审讯室的时候,她们望着年裕的眼神明显与昨天不一样了。
只有王洪娜还是如昨天一样的沉寂,虽然她明显经过了细心的梳洗,可是她的眼神却更加的死气沉沉了。
在年裕的恳求下,陈廖不得已同意了给他和王洪娜单独十分钟的时间,至于年裕在审讯室里和王洪娜最后的对话内容是什么,站在门外的人并不知情,事后古宇多次套年裕的话,都没有套出来。
所有人只看到当审讯室的房门打开后,年裕心情更加沉重的走了出来,而女死囚王洪娜则眼含泪水的呆坐在审讯椅上一言不发。
下午一点,王洪娜在两个武警的搀架之下被带上了警车。
年裕站在陈廖办公室的窗户前,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的警车缓缓地开出了监狱的大门,直到车尾灯完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年裕清楚的知道用不了多久,王洪娜这个女人的生命将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虽然,年裕如愿的和王洪娜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可是他脑海里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加深的头痛的感觉。
直到不久的将来,年裕才真真正正找到了内心深处那个最需要解答的疑问是什么,只不过那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