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峰的地牢没有那么多的纷扰,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几个,沉默一直都是这里的主旋律,尤其是主要的牢房之中关着,也只“关”着两位背景深厚,就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捞些油水都不敢开口的“罪人”,本就懈怠无比的狱卒更是鲜少愿意巡视囚室。司马无花死后,凌霄峰的刑罚机构便几乎形同虚设,他们还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还能从这份工作中混口饭吃而已,每日在雪林之中打打牌,唠唠嗑,吹吹风,一天就过去了,轻松又愉快,而且现在还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从那两位“罪人”身后的背景中拿到那么一些可观的费用,这样的好去处,在现在的圣阁之中可不多见了。
两扇敞开的铁门,两间几乎洞门大开的所谓囚室,以及里面的两个人,这便是这些狱卒偶尔需要照看的一切,事实上,有着秋山家以及圣阁来的使者在,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秋山葵坐在囚室之中,眼神黯淡,目光与对面囚室的东方曦相触,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除开心中的阴霾,她在地牢中的生活可以说是无比享受,每日有秋山家的仆从前来送饭,打扫卫生,对于行动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就连以小型法阵驱动的灯火都已经被秋山家安装到位,而她的物品也安安稳稳的放在囚室新换过的木桌上。
秋山家对她的待遇一如既往的好,但自从她进入这间囚室以来,她脸上几乎从来都没有笑容。
东方鑫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但她自己的内心,已经将她完全困在了这间囚室之中。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引动冰弹子的力量,与北冥修进行联络,哪怕现在的她,已经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妙。
一直以来负责照料她的三名仆从都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照顾着她,每当她自圣阁下来回到家中之时,也都会与他们问好,他们虽然是秋山家的下人,但在她心中已与亲人无异,他们的言行举止也都被她记住,很难忘却。
董伯近些日子面上总有忧色,于姨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还有心儿……今日便没有来。
他们都没有对她说什么有关秋山家的话语。
但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秋山家恐怕已经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她想要出去看看,但每当她想要拿起自己的佩剑之时,心中总是会升起一股无力感。
自己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凌霄峰已经是东方鑫的天下,而他已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了手。
秋山葵的目光落在隔壁的囚室,定格在那枯坐在囚室中央,形容枯槁的男子脸上,眼中已有热泪落下。
相比于没有任何束缚的她,东方鑫的双手双腿都被寒铁锁链锁住,这种锁链之上更是有着东方鑫亲自打入的印记,完完全全的将他禁在了此处,如果是几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那个一向对待家人极好的仙尊,竟会不由分说,直接将自己的儿子锁在了这地牢之中。
东方曦心中的煎熬绝对不比她少,他所承受的,或许还要比她更加沉重。
她尚且有家族给她不遗余力的关怀,而东方曦,却是被自己的父亲直接打落到如此境地。
秋山葵缓缓走出囚室,旋即走近另一间囚室,俯下身,轻轻靠在东方曦的怀中。
他们在地牢之中对坐已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中,她时常来到他的身边,沉默的倚在他的怀中,与他分享身体的温度,或许这样,他们心中的冰冷就会逐渐融化。
这几乎是推动着秋山葵走出自己囚室的唯一一件事。
她不希望东方曦继续在痛苦之中心如死灰。
但她自己,却同样是一个失意人,除了怀抱的温度,她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与他分享。
但是今日,她心中的那个想法已经越来越强烈,不断的推动着她去将想法变成现实。
她看着东方曦,缓缓张口,似是征询的道:“东方大哥,我想……去看看秋山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东方曦没有回答她,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她。
自从进入这间囚室之后,东方曦一直都很沉默,每日就这么枯坐着,仿佛一尊石像,完全将自己隔绝在了现实之外。
就算他想要回答,秋山家若出事,动手的只有可能是东方鑫,他身为人子,又能如何回答?
秋山葵怔怔的看着眼神黯淡的东方曦,把心一横,一把将其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他挤扁一般。
这热烈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瞬间,秋山葵松开手,声音已是细如呢喃。
“东方大哥,再见。”
说是再见,但究竟能否有再见之时,她的心中都无法确定。
她不敢面对秋山家现在的处境。
但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中越来越浓,如果不出去亲眼看看,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出生在秋山家,生长在秋山家,若是秋山家真的因为自己陷入危难,自己怎能继续在这间小囚室中逃避现实?
秋山葵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无与东方曦相见之日,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被灭杀。
在圣阁的真正强者之前,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姐姐文学网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能继续逃避下去,哪怕是死,她也要看到秋山家的真实情况。
她已视死如归。
冲回自己的囚室,将剑上尘埃抹去,秋山葵咬紧牙关,紧紧抓住这把自小陪伴她的宝剑。
她终究是一名剑修,做不到一直逃避,若秋山家有难,她绝不愿独活!
然而就在此时,囚室的大门被撞开了。
那扇本就年久失修,还没有人管的铁门成了地上的一坨垃圾,就连原本门的样子都已辨识不清。
苟儒山的身影出现在地牢之中。
注意到秋山葵的动作,苟儒山微微一愣,面上浮现一抹冷笑,也不再掩饰眼中的那抹火热,微讽道:“秋山小姐,想到哪里去?”
圣阁之中,弟子之间大都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无论在凌霄峰的仙灵体家族之中是什么地位,到了圣阁之中,便都是可以亲如手足的同门——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圣阁,早已只剩下了个形式,圣阁弟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几乎从来没有停过,说好听点叫力争上游,说难听点叫不择手段。
但对秋山葵来说,这一句话有着更加令她寒心的意味。
苟儒山已是将她排除在了圣阁弟子行列之外,而且,丝毫没有掩饰言语中的杀意。
她退后一步,长剑已然出鞘,虽然已经许久不曾握剑,但当感受到手中熟悉的触感之时,那股凛然的剑气已是再度从她的心中传递到四肢百骸之中。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秋山葵真正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原来一直都是在麻痹自己的内心,通过逃避希冀着秋山家的安然无恙而已,无论自己选择了哪一条路,东方鑫都不会放过她以及秋山家。
与其束手待毙,不如鱼死网破!
秋山葵的心中再没有任何疑虑,她的眼神逼视着苟儒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想与我动手?”
苟儒山冷笑道:“想清楚了,反抗的话,你会死的更加难看。”
他本就猥琐的眼中有一丝邪恶闪过,秋山葵行走大陆之时,曾经上门挑战过不少剑修宗门,引来的狂蜂浪蝶也算不少,其中有些人的目光便与现在的苟儒山一般令人作呕,只是配上苟儒山的这一张需要完全与仙灵体撇清关系的脸,他便是她见过的男子之中最恶心的那一个。
“要打便打,哪里要那么多废话!”
秋山葵怒喝一声,这些日子的怨气与悲愤,全在话语与手中剑上绽放开去。
云山雾绕剑席卷四方,本就不怎么宽敞的一座地牢,随着剑锋掠过,已有云雾缭绕之势。
虚实相接,剑气不绝。
这是秋山葵结合高阳嵩送她的那一剑之后,在云山雾绕剑上的感悟,剑气随飘渺之势冲出,难辨虚实,极难阻拦。
“不知死活。”
苟儒山冷哼一声,心中对于秋山葵极为不满,她应该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对她表现出杀意代表着什么,就这点修为,居然还想反抗?
仙尊命令在此,今日纵然要辣手摧花,他也会全力以赴。
苟儒山挥出一拳,看上去瘦弱的手臂之上似是有无穷力量陡然爆发开去,正如他能够轻易的拿动那两柄万钧重锤一般,修行者苟家家传功法的他在肉身力量方面,已是在圣阁之中顶尖。
一拳之前,剑气辟易,任其中是虚是实,皆被这一拳粉碎的无比彻底。
秋山葵的身影被迫显现在苟儒山的身前。
只一拳,完全撕裂云山雾绕剑之剑势,逼得她身形停滞。
这是实力上的绝对压制。
苟儒山的拳头在她的眼前快速放大,只是一瞬间,她的面色已经被惨白吞没。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似乎一切的小手段,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哪怕如此,她依然没有闭上眼睛。
她握住了剑,便已下定了决心。
纵然最后的结果依然是身死,她也要拼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