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很清楚，44亿美元并不是一个整体的订单，而是有上百家公司，几百个意向订单集合在一起的，利润有高有低，如果危机没有爆发，一切都正常运转的话，整体税后净利润应该在10亿美元左右，如果打8折勉强还有一点点盈利，但空间已非常小了。
不过由于出现了经济危机，所有原料包括人工费用都在飞速下滑，别说8折，6折都能保本，所以他提议7折，最低能接受65折，这样他就能对工商界交代——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涉及到几百万人的就业岗位。
但现在孔蒂尼一口气还价3折，而且还要包括以前的定金，这简直是要让这些大企业反过来亏损10亿，这如何能忍？
他不高兴地说道：“加莱，我来看你是希望和你好好谈合作的，不是在这里瞎扯……”
“阁下，我也是就事论事，公对公地和您谈合作，如果是咱们的私人关系，比如你有什么企业需要特别关照，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胡佛点点头，这个态度还算不错，便道：“那行，我们都心平气和地说，3折实在是太低了……”
“那是您基于目前现状在看问题，得出3折还低的结论，我是基于未来看问题，我的逻辑是——美国的主要商品、原料和人工费用在明年还要迎来大幅度下跌，我估计是在目前的基础上再砍掉三分之一到一半，您相信么？”
胡佛摇摇头：“怎么可能？”
“不信？”孔蒂尼笑笑，“我们看数据……利比亚标准原油在今年9月份的交割价格是146美元桶，非常接近15美元桶的抛储价格，且后面几个远期交割的品种价格更高，比如12月份交割的就要154美元桶，说明当时市场对后市非常乐观，现在不过11月份，形势大幅度逆转，您知道交割价格跌到多少了么？102美元桶，而明年6月交割的价格更低，只有084美元桶，行情已从看涨转为大幅度看跌，而且我敢断言，跌到075美元桶的价格指日可待，这就等于在最高点位跌掉了一半。
我们再来看白银，按理说这个商品除了工业用途还有一点点通货价值，可照样是跌的很厉害，伦敦市场9月份时白银价格是058美元盎司，现在只有045美元盎司，进一步下跌的迹象很明显——您要知道除了黄金没有跌之外，其他都下跌了。
我们再来看里拉汇率，这对我有非常重要的指标意义，里拉当时是20里拉：1美元，现在行情是30里拉：1美元，甚至还打不住，您按照美元的价格来看是3折，我按照里拉的价格来看是45折！如果按您说的7折，等于我用里拉计算是全价！”
胡佛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看问题的视角大相径庭出在哪里：这些设备放在美国，那打3折实在是太低了，旧货也要1-2折呢……可放在意大利，这价格确实不低了。能说里拉和美国商品没关系么？人家总裁是要把设备运到意大利安装、调试、生产、销售的，怎么可能对里拉视而不见？
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或者我们应该对美元贬值？”
“美元已经贬值了，相对于黄金价格，美元和英镑都贬值超过了15！”孔蒂尼耸耸肩，“事实不是美元升值，是其他国家货币贬值更厉害造成了美元似乎在升值。”
“那我应该强化贬值预期以便推动出口？”
“阁下，没有用的，现在不是竞争力的问题，是需求问题，如果美国不买意大利的商品，意大利凭什么要买美国产品？”
“我没对意大利产品设限啊？”
“可您不是说要提高关税保护美国的就业岗位么？”孔蒂尼摊摊手，“就算是您不提高关税，也没人买意大利商品，因为意大利的商品都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时尚，现在日子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怎么可能买这些东西？所以不是关税限制了贸易，而是贫穷限制了贸易……”
胡佛叹了口气：孔蒂尼嘴上说的是意大利的问题，何尝不也是再说英法的问题呢？现在危机来临，英法也要拼命为自己国内产业想办法，所以美国面临的贸易摩擦会越来越厉害，一旦陷入“关税战”、“贸易保护战”，那只有对等贸易一个前提了——英美贸易要对等，法美贸易肯定也追求对等，可问题是美国的体量比英法意三国加起来的总和都大，怎么对等？这根本就平衡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美国要想对意大利继续出口，必须用这种亏本的价格销售？”
“我没有强迫任何人卖给我东西，阁下，您和工商界必须调整心态，现在是买方市场了，货币和现金流才是最要紧的，商品和设备没那么值钱——光是旧货我都搜罗不过来，我也要为自己和资本负责吧？放着便宜的东西不买去买贵的？”孔蒂尼笑笑，“您不是也说了，我的手下都在买2手车，1000多美元的新车价，很多才开了1-2年，现在已100多美元出售，亏不亏呢？当然亏，可不出售这户人家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竭尽全力也要保住生存——生存才是将来东山再起的资本，公司也一样，华尔街这些大亨有多少能挺过危机？挺不过就是破产，那时候还不是我说多少价就多少价？现在这个世道，不要争论亏损还是盈利，现在是讨论如何活着！”
“但你的价格太低了，他们不会接受的，我最多能帮你压到6折……”
“那是他们还没有认清形势，就像股票450点了还在狂吹会涨——市场会教育他们的，您不要太担心了，他们终究有一天会认清形势。”孔蒂尼笑笑，“其实我现在收购旧工厂、破产资产完全是在帮您的忙，我给您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如果没有我去收购，这些设备多半只能按废铁价回收——您要知道连废铁都下跌了三分之一呢！”
胡佛知道这番话无论如何是谈不下去了：孔蒂尼想要的是地板价——将来可能会到，但暂时还没到；华尔街想要个保本价——比目前行情高一点点，这差额太大，胡佛有心无力。再说孔蒂尼说的也有道理，他先清理破产资产确实给政府减少了很多麻烦。
“那我回去再做做他们的工作……”胡佛站起来告辞，并悄声问道，“你给我个底限，最高能出多少？不要说3折这样伤人的话了。”
孔蒂尼犹豫了一下，重复道：“3折！”
眼看胡佛要发飙，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定金不包含在内……”
胡佛松了口气：定金有5亿，好歹算是把价格提高到4折多一点点了，真不容易，虽然4折到6折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毕竟是个好兆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