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心思绝对不只是市场上的那些小批发商，我找高速公路方面的朋友问过，从今天早上开始截止到目前，总共来了五十辆半挂冷柜，全部都是从粤省三汇加工厂所在地上的高速。”
贺老板说了一句之后，看向对面视线低垂拨弄茶盏的男人。男人国字脸板寸头面色红润，深蓝色的休闲装在他身上给人一种平静幽深的感觉。如果不是眼角挂着几条细微的皱纹，任谁都会把他当作不到四十岁的男人。
看他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表情，迟疑之后又接着说道：“最关键的是，这五十辆车并不是全部。”
“嗯？”
对面的男人轻哼一声，缓缓抬起眼皮看着贺老板，明亮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甚至给人一种死寂的错觉。
贺老板不敢跟对面的男人对视，微微低头错开视线后，这才说道：“凌晨的时候，有十辆半挂冷柜车从星城高速路口下来，同样是从粤省三汇加工厂所在地上的高速。这十辆车没有特别的标识，但大概率也是从三汇加工厂出来的。”
“五十辆带有标识的车子最终都在各个市场出现了，那十辆不带标识的车子就像失踪了一样。”
对面男人放下手里的茶盏，拿起旁边的棉布仔细擦了擦手，而后一丝不苟的把棉布折叠起来，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仔细观察的话，棉布的位置竟是分毫不差，这才缓缓说道：“所以呢？”
贺老板嘴唇蠕动，却没有说出话。
“产品是三汇提供的，那些批发商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明知道是三汇的货还敢接手，也就是说，这一批货的价格足够诱人，要不然那些批发商肯定不敢承担这样的风险。”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对方会在白天送货，把他们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也是他们一开始不敢出头接货的原因。这群傻子，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自知。”
贺老板过来之后，就把市场上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此时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的一一剖析，嘴角不自觉的挂上嘲笑。
“这是做给咱们看的，也是让那些没有接货的批发商看的。我能想到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利用一批低价产品搅动南湖市场，让市场变得乱起来，他们想要浑水摸鱼。”
“简单、有效、还留有足够发挥的空间，这不是宋鹏飞的风格！”
男人话音刚落，贺老板惊愕抬头，下意识的问道：“你咋知道？”
说完之后，又是讪笑一声，道：“鹏举，你为什么这么说？”
贺鹏举，南湖鹏举商贸的老板。
贺鹏举淡淡的看了贺老板说道：“宋鹏飞一贯的作风是利用绝对的实力，碾压所有人。他是信奉英雄主义的人，总喜欢一个人挑战一群人。说他强势也好，说他没脑子也行。总之，他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要不然之前那么多机会，南湖市场早就乱套了。”
“那就是九鼎商贸咯？”
贺老板顺嘴接了一句。
贺鹏举没有反驳，眼神里终于出现一丝情绪波动，看着贺老板问道：“贺辉，你对九鼎商贸了解吗？”
贺辉坦然摇头。
“那就去了解一下，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对手的情况，你说，接下来怎么玩？”
贺辉点头应下，犹豫了一下，又是问道：“市场怎么办？”
贺鹏举听后嘴角又是露出跟刚才一样的笑容，“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
……
或许是田老板的一番话刺激到了这些接货的老板，统一好思想之后中午饭都没顾上吃，货款结算完毕就开始联系各自认识的客户。
每一个做生意的人，手机上都有大量联系人信息，不管合作与否他们都不会擅自删除，毕竟谁也说不准，啥时候就有机会达成合作关系了。
平时看起来发货量并不算大的批发商，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无限的动力，只要是通讯录和微信上有的联系人，不管对方有没有跟自己合作，挨个发了一遍信息。
信息内容很简单，产品图片加上诱人的销售话术，瞬间就吸引了大部分人，不时有人发消息问询价格和产品信息。
为了后续的出货量，程海洋建议他们商量出来一个合适的价位，大家统一执行先把钱赚到手再说。至于后续嘛，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能赚钱谁会拒绝？
十三家客户根本不用商量就同意程海洋的建议，而后又商量出来一个能够绝对吸引客户，而且还能保持可观利润的价位。
红星市场如此，星城其他市场的批发商也是如此，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各个能用上这一批产品的饭店都接到了类似的消息，低廉的价格直穿人心，瞬间击中各个餐饮店老板的柔弱之处。
晚上九点钟，程海洋接到田老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田老板的声音带着喜意，张嘴就笑：“程经理，我这边的猪蹄售空了，明天能不能再给我补一批货？大肠也能少补一点。”
程海洋颇为意外，赶紧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看他们之前的报货计划，看到田老板第一次报货时，猪蹄只有六吨，这才释然笑道：“你写个单子发过来就行了。”
刚刚挂断电话，电话再次响起，竟然是家里出事的邓老板打过来的。
“程经理，进货价位还是老样子吧？我再报一批货……”
有田老板和邓老板先后打来电话，随后再打来电话时，程海洋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惊讶。他刚才又刻意看了一眼之前他们的报货单，基本上每家都是三到四种产品拼凑了一车货，平均到单品上面，也就是五六吨左右的。
程海洋答应他们两天之内不会给其他客户供货，这并非是程海洋善做主张，而是之前跟林东一起商量好的策略。
想要南湖这些批发商尽心尽力的配合以后的工作，必须得让他们尝到甜头看到希望。要不然，谁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去冒风险？
……
接到程海洋发过来的报货计划，林东有些诧异，一下午就缺货了？神色不由变得怀疑起来，赶紧给程海洋打电话问询，得知具体情况后，林东才稍微轻松一些。
“像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让他们把畅销产品的报货量加大，不说单品一次性报够一车货了，最起码也得大比例进货。我看你刚才发回来的报货单，跟昨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程海洋无奈笑道：“我说了啊，可咱们只给他们留了两天的时间，他们害怕一次性进货太多，万一超出时间，到时候真要打起价格战的话，会得不偿失。”
今天的情况太过特殊，行情正处于新高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批便宜货，销货速度自然不用多说。如果等两天便宜货越来越多，销售速度必然会有所下降，批发商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林东自然明白他们担心什么，简单思考之后又是说道：“这样，你跟他们说，星城市场空间有限，如果他们能联系到其他城市的批发商，帮忙介绍成功的话，每吨货给他们两个点的现金返点。记住，仅限于南湖省内的城市。”
电话里先是沉默片刻，随后出现程海洋惊疑不定的声音。
“你这是要把他们培养成大批发商了？”
林东轻声笑道：“照着这个目标去做，能不能起来就看他们个人本事了。再说，南湖这么多地市，光指望咱们几个人的力量，短时间内肯定顾及不过来。与其闲置着浪费，还不如尝试一下这样的办法。”
通话结束后，林东把刚刚的决定告知给另外三个业务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单独给王富贵发了一条信息。
……
“看到了么？这就客户基数带来的效果！”
宋鹏飞看到梁峰拿过来的最新订单，嘴角带笑跟梁峰说道：“削减他们的渠道费用就是逼着他们尽可能多的开发客户，量变引发质变。你自己说，如果只是依靠咱们自己的渠道，想要达到这样的发货量，得需要多久？”
梁峰思考过后笑着说道：“单轮一天的发货量来算，咱们渠道的发货量最少得翻一倍以上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宋鹏飞摇头，没好气的看梁峰一眼，“有时候，要勇于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副产品这一块如果仅仅依靠自有渠道的话，别说一倍了，就算是翻两倍，咱们也不可能追上九鼎商贸的发货量。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一点不假。”
梁峰嘿嘿一笑没有接话，看了宋鹏飞一眼，小声问道：“明天开始肉类产品？趁热打铁？”
宋鹏飞缓缓点头，稍微思考片刻之后，又是犹豫道：“你说，如果咱们把肉类产品也对九鼎商贸开放，效果会不会跟副产品一样？”
“你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术业有专攻，九鼎商贸在副产品方面确实有不可忽略的优势，但他们并没有肉类渠道啊。如果咱们开放肉类权限，南湖市场不就彻底乱套了吗？咱们的代理商肯定会有意见的。”
宋鹏飞嘴角一撇，翻眼看了梁峰一下，随之不屑问道：“南湖的代理商还算得上是代理商吗？公司不给促销政策，他们就不进货，这样的代理商留着有什么用？”
梁峰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想要说些什么，又听到宋鹏飞说道：“与其跟这些只知道吸公司血的代理商合作，还不如把南湖市场彻底做乱，说不定就有人在混乱中萌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说着，宋鹏飞仅剩的一点犹豫也彻底消失了，转而坚定的说道：“就这么办！一事不劳二主，你去跟九鼎商贸沟通，合作方式跟副产品一样，给他们渠道费用，价格重新制定。把咱们置身事外，才能看得更加清晰，即便是出现了突发状况，咱们也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
……
“价格还没有发过来，现在也只是征求咱们的意见，你们怎么说？”
王泉把三汇的意思转述一遍，说完之后看着屏幕上的另外三个人。
张浩明笑了笑，不住点头：“这事儿得看林总怎么说，南湖市场的情况他最清楚，肉类产品能不能做，他最有发言权。”
张浩明如此一说，目光全部集中到林东这里。
林东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屏幕说道：“我刚才还跟程经理商量，让客户帮忙介绍其他地市的客户，准备拿出两个点的现金返点作为激励。我的意思是，反正咱们自有渠道不够，与其闲置浪费，还不如把利润让出去一部分，充分调动这些当地批发商的积极性。”
“只要给够空间，肉类产品肯定能做，三汇既然不怕市场做乱，咱们怕什么呢？反正咱们赚的是渠道费用，肉类产品哪怕是把利润大头让出去，对咱们来讲也是额外的收入，无非是顺带的事情罢了。”
“只要林总同意，我没意见。”
等林东说完，李宏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泉想了想，这才点头说道：“行，那我就回复他们。南湖那边你们抓紧时间，梁峰告诉我，明天三汇就会全面启动，到时候肯定会刺激到某些人，一定要注意好行情变化。”
“屠宰场那边，老李也做好应急准备，如果行情波动太厉害的话，屠宰量可以适当的下调，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李宏听后眉头一皱，“现在场均屠宰量已经降到三百头左右了，继续往下降的话，咱们日常发货都会受到影响。再说了，进口产品和国产货一直都有差价，而且鲜品跟冻品也不一样，咱们不少客户都是指明要鲜品的，应该影响不大吧？”
张浩明接过李宏的话头，“具体影响有多大咱们也不清楚，只能等明天他们全面启动之后再评估。如果影响不大还好，咱们可以保持正常发货。如果行情波动厉害的话，咱们没必要跟他们拧着干。”
“总之就是一句话，做好万全之策，应对不时之需。”
看李宏沉默不语，王泉又是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暂停所有商贸公司的日常供货。川省陈大斌那里之前已经囤了一批货，也给他暂停供货。把这些供货量分摊到咱们自己客户身上，应该能够维持住正常发货。”
挂断视频后，王泉把玩着手机，思考一阵子后，还是决定给陈大斌他们提个醒。好歹也算是合作关系，如果这个时候不管不顾，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想好之后，王泉给陈大斌、窦远洋和吴麒麟分别发送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