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也抬头看了看月亮,然后转头看秀兰:“还是不回去了,留你自己在这里过节,我怎么忍心?”
虽然秀兰对宫廷没什么兴趣,可是听他这样直接表明不会带她回去,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不配进宫似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名分,进宫去见那些oss也没什么好处,就笑道:“只怕太后不高兴。”
“我回去了她也一样不高兴。”皇帝的脸色忽然冷了起来,“见了徒生怨怼,还不如两下不见,各自安生过节。”想起今日那些老家伙们的唠叨,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秀兰很想把先前的话吞下去,“好了好了,亲生母子,何至于此?”秀兰拉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在外面乱说话。
皇帝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这事,脑子里转了转,说道:“不如我们中秋在水榭开宴,把夏起、陆鲲他们都找来热闹一番,再晚天冷了,在水榭里就没趣味了。”
自从秀兰从了他以后,他就没有再在水榭开过酒宴,这次一想起来,脸上的神色都立时变得欢喜起来,秀兰不能扫他的兴,就答道:“好啊,我酒量浅,多叫些人陪你饮酒也好。”
于是皇帝当场就叫关续吩咐人去预备,还要自己回去亲自写帖子。秀兰很是无语,堂堂天子,宴请太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亲自写帖子?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忙劝道:“还是别写帖子了,给言官们知道又是一番啰嗦,反正都是自己人,叫人去说一声就是了。”
皇帝这才罢了,跟秀兰商量要做什么菜喝什么酒,演什么歌舞,一直说到睡前才算完。
第二日早起刚吃完饭夏起就来了,关续本不当值,可是他跟着夏起一块进来,很自然的跟着去了书斋,彭磊也只能留在逸性堂。秀兰收拾好了,拿本书在窗下闲坐,将多余的人遣了出去,只留香莲和彭磊,然后作闲话状:“怎地你不跟着去书斋伺候?今日不是你当值么?”
“回娘子话,夏大人说,有关续跟着就够了,命小的留下伺候娘子。”彭磊恭谨回道。
秀兰点了点头,翻了一页书,又问:“你什么时候入宫的?伺候郎君几年了?”
彭磊始终是一副谦卑神色,答道:“小的十岁入宫,伺候郎君四年了。”
秀兰又问他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亲人,彭磊答说是句容的,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只是有几年不曾来往了。接着秀兰又问了他一些西苑的事,主要是问他外面励勤轩的情况,有多大,几间房,前后都有什么布置摆设,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事,彭磊也都老实的一一答了。
“昨日郎君回来,脸色很是不好看,想见又是跟阁老们生了气,可惜我不知道缘由,也不敢惹的郎君再不快,连提起都没敢提起。”秀兰问完了以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彭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睛悄悄往门边溜了溜,见香莲正倚在门边做针线,略微放心,然后小心翼翼的答道:“小的昨日不当值,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今日特意问了昨日当值的小兄弟,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似是跟夏大人和陆大人有关。”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门外,向秀兰走近两步,说道:“娘子,小的耳闻,司礼监张大人已经上书请辞,郎君挽留了一番,只是张大人身体不好,恐怕也不会再留,郎君有意让夏大人代之,娘子是不是也该备一份贺礼?”
秀兰一愣,一个太监升官,她凭什么要备贺礼?
彭磊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又说:“小的并无他意,娘子入宫伺候陛下是托赖夏大人,此番夏大人高升,娘子若是不做表示,只恐旁人非议娘子。”说完看秀兰神色奇怪,也就停了话头,借口去取点心,告退出去了。
秀兰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她心里早把夏起那一干人恨透了,眼下居然要她给他送礼?
“娘子。”香莲手里端着一盏茶走近秀兰,“喝点茶润润吧。”
秀兰接了过来,啜了一口放下,问:“你觉得如何?”
香莲垂手侍立在旁,答道:“依奴婢看,彭磊实是一番好意。”
好意又怎么了?他们还说夏起抢她入宫也是好意呢?这得看站在什么角度!秀兰眼睛盯着书页不说话。
香莲瞄了瞄秀兰的神色,略有些迟疑的说:“娘子,奴婢听闻,今年夏大人做寿,连淑妃娘娘都曾送了贺礼……”
秀兰还是不说话,香莲也就停了口没有再说,室内安静下来,一时只余秀兰翻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云妆和玉英端着刚蒸熟的菱角进来给秀兰尝,秀兰吃了几个,听她们讲宫人在湖上采莲蓬,一时心动,起身要出去看。
香莲几个忙服侍她穿鞋下地,看外面天气晴好,又打了伞在后跟随,外面候着的彭磊一看她要出去,也忙跟了上来。
“彭磊不用跟着了,你留下等郎君回来,跟他说我去瞧瞧热闹。”秀兰不让他跟着,扶着香莲的手出去。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行到了赏荷亭,秀兰走到栏杆边,果然看见湖上有几条船,船在莲叶中穿行,戴着斗笠的宫人们正在采莲蓬。还有隐约的歌声随风传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1
眼前美丽的景色让秀兰心里的郁愤去了一些,她在栏边椅上坐了,侧身听那歌儿唱:“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听着听着觉得有点惆怅,轻轻叹了口气。
云妆上前一步,低声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秀兰回头,问:“香莲和玉英呢?”怎么一转头都不见了。
“香莲让玉英去给您取袍儿,她自己去净房了。”云妆答道。
秀兰就转回来坐着,看着云妆说道:“他们都说夏起要升官,叫我给他送一份贺礼。”
云妆立在旁边,往远处看了看,见大家都离的远,于是问道:“娘子不愿意?”
歌声又近了一些,秀兰轻轻抚了抚裙子上的褶,说道:“我心里不太舒服。”
云妆也叹了口气,劝秀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娘子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夏大人,眼下只能尽力示好,其实在奴婢看来,这也不算什么贺礼,不过是一种赏赐罢了。您不妨跟郎君提一提,让郎君替您备一份更好。”
“这怎么能行?”秀兰摇头,“万一他多想了呢?”
远处有个人走过来,似乎是香莲,云妆只得加快语速说:“娘子,您要给夏大人赏赐,这事总不能瞒过郎君去,还是提前说了的好。”
问题不是说不说好么?明明是要不要送!秀兰才不会因为云妆换个说法心里就舒服了呢,精神胜利法对她没啥太大作用。于是她就回道:“我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
云妆飞快回道:“所以奴婢就请您去找郎君要呢!”话说完,香莲也走到了亭子外面。
秀兰问香莲:“郎君还在书斋?”
“奴婢没过去那边,不知详情,不如一会儿玉英回来问问她。”香莲答道。
秀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转头去看湖里采莲蓬。
结果皇帝又直到午膳前才出来,在逸性堂没寻着秀兰,听彭磊说秀兰出来看采莲蓬,就往赏荷亭这边来寻。秀兰则是要回去吃饭,两人走到半路正好遇上,“我还以为你要跟夏起一起吃饭呢!”秀兰一见了他就说。
皇帝笑着去牵秀兰的手,说道:“怎会?我怕我不陪你吃饭,你就不肯好好吃,又说什么少吃减重。”
秀兰哼了一声:“我瞧你就是想把我养成个胖子,好另寻新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