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续脸上还挂着笑,眼睛却一直在转,似乎有些举棋不定的样子,可是他已经开了头,后面的话也不得不说,最后还是向前走了两步,低声对秀兰说道:“小的听说,刘群振在那边安排了些新奇的玩意儿,哄的陛下很是高兴,特意在秋塘里挑了一处宅子赏给了他。”
新奇的玩意儿?秀兰有些不好的预感,问:“什么新奇玩意儿?”
“这个小的就不知晓了,小的这些日子都出不得门。”关续恭敬答道。
秀兰听了也没再追问,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我这些日子懒怠动弹,你若是想去,改天我跟陛下提,让你跟着去瞧瞧。”她以为关续是嫉妒刘群振得了赏,自己还想回皇帝身边去,所以就顺嘴答了一句。
可关续却不是这个意思,听秀兰说懒怠动弹,不由自主的往她腰腹之间溜了一眼,见她穿得十分宽松,还不大能看出什么,在心里暗暗咬牙,说道:“多谢娘子,小的本是想服侍娘子去瞧瞧的,娘子既然不愿出门,让赵大哥他们去替您看看,回来学给您听也是一样的。”
这下秀兰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蹙了眉头:“有什么不对劲么?”
关续却不想再说下去,他转头看看窗外,说道:“小的没去过,详情也不太知晓。时候不早了,小的就不扰娘子歇息,先告退了。”
看来他有所忌讳不肯直说,秀兰也没有强留,笑道:“去吧。”又让云妆去送。等云妆送了关续出去,秀兰扬声叫珍娘:“范忠也跟着陛下回宫了?”
“是,范忠和彭磊都随着陛下回宫了。”珍娘答道。
秀兰寻思了一会儿,又问:“近来常跟着陛下出门的内侍都谁在?”
珍娘刚才并没在屋里侍候,不知道关续跟秀兰说了什么,所以也不知道秀兰问的用意,只略一思忖,就答:“奴婢昨日见着常跟着范忠的尚喜儿在。”
秀兰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没有接话,等了一会儿云妆送完关续进来,她才问:“他可说了什么?”
“回娘子,关续说他也是道听途说,还问奴婢就没听说什么。”云妆心里也有些嘀咕,“按说他们在秋塘里若是搞了什么花样,范忠总不会不知道的。”范忠若是知道,不可能不透一点口风。
秀兰对这些胆大妄为的太监实在头疼,叹了口气说:“那也没准,你一会儿寻机去找找那个跟着皇上出过门的尚喜儿,这个人你识得的吧?”
云妆点头:“尚喜儿常跟着范忠进出,奴婢跟他说过几次话。”
识得就好,秀兰吩咐道:“你想个由头去和他说说话,旁敲侧击一下,看秋塘里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刘群振又玩了什么花样。”云妆答应了,秀兰又说:“去叫外面的人散了吧,说我累了,这里留珍娘侍候就行,你去吧。”
等云妆走了,秀兰就把关续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依着我,恨不得叫这些太监都回家养老去,可是皇上偏偏十分信任他们,我又不敢贸然开口,怕重蹈皇后的覆辙。”
“娘子稍安勿躁。”珍娘给秀兰斟了一杯茶,柔声劝慰:“其实这些太监就如同云妆和香莲一般,一样都是侍候主子的,端看主子怎么用。”
秀兰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们哪里会把我当主子?你别看如今黄国良和章怀云又是送大礼又是来示好的,那都是有目的的,我若是想指使他们,必然得拿东西来换,可我有什么能跟他们换的?”他们那些人权力比她大多了,给她送礼不过是借着她讨好皇帝罢了。
珍娘坐到秀兰身边,给她揉起了腿,闻言笑道:“娘子并不是没有,只是娘子不想伸手罢了。”依秀兰现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有了身孕,求皇帝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难。
“这个你倒是错了,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秀兰往后靠了靠,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是等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说吧。”现在她还没有倚仗,皇帝待她再好,外面的事情还是丝毫不肯跟她说,她连现在朝堂上的风向都不是很了解,哪敢随便伸手。
珍娘点头:“娘子此言甚是,您现在旁的都可以放下,只管放宽了心,好好的把小皇子先生下来,余事皆可从长计议。”
话虽如此,有一点却不可不防,秀兰叹了口气,还是跟珍娘说了实话:“我是怕夏起和刘群振趁虚而入,我现在身子不方便,若是他们趁着这会儿给皇上偷偷送了人……”
珍娘抬头看了看秀兰的面色,见她真的有些担忧,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奴婢还以为娘子早有打算,此事若是在外头,多半是安排陪嫁……”她停顿了一下,看秀兰只是有些怔忡,就又说了下去,“现在西苑里面,宫人多的是……”想挑一个老实好拿捏的并不难。
“西苑里不行!”秀兰断然挥手,“我若是看见了,必是忍不了的。这些日子我没有多问陛下的行踪,就是想着眼不见为净,他若是在外面有了什么,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今日关续一说,我又担心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刘群振是夏起的人,他们要做什么手脚,恐怕都不会只是想哄得郎君一时高兴。”
万一他们真的给皇帝找了个能替代自己的人,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秀兰觉得,自己前一阵实在是不该任性,放松了警惕。可她刚有了身孕,虽然反应不是很大,毕竟精力不如从前,哪还能顾得上太多?
珍娘回想了一下,安慰秀兰:“娘子不要多心,奴婢私下里瞧着,陛下待您十分上心,可不像是有了新人的模样。说了不怕您笑话,奴婢先前那个狠心的前夫,便是新婚时也没有陛下待您这般温柔仔细。陛下虽是九五之尊,待娘子却如民间的恩爱夫妻,不像是那等见异思迁的。”
有那个海棠在前,秀兰实在是不太相信皇帝的定力,当初要是她晚一些才知道,没有当场捉到他们两个,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不过她现在也不想跟皇帝去较这个真了,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秀兰想通了许多,她跟皇帝又不是真的郎情妾意、相爱至深,管他又看上了谁、动了什么心思,只要不弄到眼前来,就先不用管。
眼下最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她不想冒险在孕期跟皇帝行房,怕伤到了孩子,但是让皇帝这么干守七八个月似乎也不太现实,而皇帝更不像这么有节操的人,所以她选择了放任。反正自从她重回西苑之后,借着那次人事整顿,已经在西苑各个地方都有了人,在西苑只要有了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本想着外面防不了就随他去,眼不见为净,只要不带回来,一切好商量。可是万一有别人安排了人来分她的宠呢?比如在逸性堂插不进手的夏起。
上次黄国良给西苑重新安排人手,秀兰别的地方倒还罢了,逸性堂里面却是好好梳理了一番,知道是夏起那边的人,都干脆往外打发,连关续空出来的缺都安排了范忠去顶,就是想削弱夏起在西苑的力量,让他不要对自己和皇帝的事了若指掌。
截至目前为止,秀兰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上次云妆回来说,夏起因为秀兰怀孕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大发雷霆,不由得有些小得意。可是转念一想,章怀云和黄国良两个又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能那么快就送了合意的贺礼来?怀疑的目光就不由的开始随着屋子里的人转。
最后秀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死太监是防不胜防,只有把他们都收拾了才能安心!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总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搞出点事情来。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也没有回答珍娘的话,珍娘见状也不再出声,只继续给秀兰按腿,直到秀兰回过神来问:“什么时辰了?”
“眼看到未时了,娘子饿了没有?是等到晚上一起用膳,还是现在用午膳?”
秀兰觉得有些饿了,就说:“去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我先垫一垫,没准陛下一会儿会回来,还是等一等再说。”若是现在吃饱了,晚上又得吃的晚,吃的晚了就得晚睡,生物钟全破坏了。
等秀兰吃完珍娘拿回来的粥和水晶包,云妆也回来了,秀兰让人收拾下去,叫珍娘去门口守着,自己问云妆:“打听到什么?”
“回娘子,尚喜儿也不知道刘大人弄了什么新玩意儿,可他说,听见刘大人身边的人嘀咕,今年似是要采选宫女。”云妆在秀兰跟前低声答道。
秀兰意外的皱起眉头:“采选宫女?这事儿怎么会是刘群振身边的人先知道?宫里缺宫人么?”
云妆答道:“似乎是刘大人跟黄大人开口要人,要充到秋塘里那边侍奉陛下和您,黄大人说人手不够,于是他们就一同跟陛下启奏,今春要采选宫女。”
放屁!谁要他们选宫人来侍奉了?自己又不缺人!秀兰对于这些人还打着自己的名头很是恼怒,她又问:“陛下准了?”
云妆摇头:“这个尚喜儿不知道。娘子,此事有些蹊跷,秋塘里又不像西苑,那里是可以自由来去的,怎能充入宫人侍奉?若是如此,岂不是还要再遴选内侍过去?难道是要另建一座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