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无声的僵持着。
子娴不会俯首认罪,她自认唯一的错就是太自以为是。想着已是半夜,在这个有宵禁的世界,在规矩的四贝勒府里,到了这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人再在外面走动的。却忘记了,有人是不受这些规矩约束的。还有隔壁的那一位,不过,那位似乎管不着她。
她的行为也许不妥,但在她看来,在这府里,她的情况是不能再糟了。一个谋害他儿子的女人,他都只是关了禁闭,抄几本书。她现在的行为,连那人的零头都不算。她不觉得她需要担心,所以,她从容而冷静。
四贝勒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怒气被消磨的差不多了。而最让他难堪的是对方的态度,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用那样的眼光看他。
他接收过各种目光,喜爱的、厌恶的、算计的、讨好的、甚至是痛恨的……各种各样,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不在乎。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而这样看着他的人,是一个属于他的女人。这让他尤其难堪!!
“佟佳氏,你可有话要说?”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如果对方比他更从容。那么,他要么会更生气,要么就会尴尬的发现,其实自己在无理取闹。四贝勒被称喜怒不定,可今天晚上,他实在是生气了太多次,这会到气不起来。结果便尴尬了,而这句话问出来时,更有了些色厉内荏。
从他开口的那一瞬,这一场无声的对决,他便已落了下风。
子娴有些失望,这个男人是个皇子,长得不错,个子也高,上次远观,觉得气质也挺好。在那一众皇子里,也算是挺醒目的一个。本来想着,反正名正言顺,让他做她孩子的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也不错。
可现在,她觉得她需要再考虑。他从小就处在政治和权利的最中心,可此时竟如此浮躁,连自己的怒气都控制不住。就算他用一张冷脸掩饰,可她一眼便看出来。自制力欠佳,修身养性不够。而他对小妾的处理,更让人怀疑,他是一个贪花好色之人。
虽说后天教育也很重要,但这人身上的毛病似乎有些过多。
“没有。”
“没有?”四贝勒的怒火又有升腾的迹象,但他生生忍住了:“苏培盛。”
“奴才在。”
“明日请个嬷嬷来,好好教教佟佳氏的规矩。”转而又向着子娴:“佟佳氏,抄写《女诫》百遍。”
“嗻!”
子娴皱眉,这是要占了她白天的时间么?她可没时间去学那些规矩。抄书到是可以接受,哪怕抄的内容她不喜欢,但写字本身,就可以修身养性。最起码,能得一个静字。以前总是打打杀杀,危险时时可能出现。最是静不下来!!
四贝勒见子娴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又狠狠的皱了回眉。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便带着苏培盛走了。
四贝勒一走,朱儿便跌了起来,脸色煞白,一副快要大难临头的模样。
“行了,回去睡吧。”子娴不想应付了四贝勒还要应付朱儿,好在朱儿听话,一听这话,哪怕心中惊惧交加,也不敢有半点迟疑。
子娴想了一会儿如何对付那碍事的嬷嬷,便直接睡了。
平日里都是以练功代睡眠。今夜她刚进阶,需要放松,好好休息,梳理收敛一下突增的修为。这一晚,以及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可以真正的睡眠。难得放松,便是直接睡到自然醒。
一睁开眼,朱儿便惨白着脸,顶着黑黑的双眼圈来回报:“格格,苏公公等了有一会儿了。”
子娴反正是坐实了不守规矩的名头,也不在乎这个。至于苏培盛,她知道他是四贝勒身边得用的人。有句话叫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可她认为,在这宅子里,已然不求什么,也就不必要去奉承小鬼。
所以,她依旧慢条斯理,梳洗,用早膳。甚至还难得的喝了杯茶,这才让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端得是个好奴才,就这样,脸上也没带出半点不愤来。子娴觉得,就这份定力,比那四贝勒还要强上几分。
她却哪里知道,四贝勒是将她当成了他的女人,他的私有物。根本不委屈自己,所有才显露些真实。而苏培盛又不一样,他是奴才,小命随时能丢,怎能不小心?
“奴才给佟佳格格请安,格格吉祥。”苏培盛一进来,便直接行礼。
“苏公公客气了,起吧。”只这一句,再无旁的话。
苏培盛心下暗道这格格是个拧不清的,在这后宅子里,如此不客气,又不懂经营的,她也算是独一份。只是心中到底轻视了几分,就这手段与心性,主子大概是不会再回转了。
“格格,奴才奉主子之命,给格格送了嬷嬷过来。人就在门外,格格可要见一见?”
“我可以不见么?”子娴冷冷的反问。
苏培盛一阵尴尬,“自然是不可的,主子爷的命令……”
“那就让人进来吧。”子娴继续不冷不热的。
“奴婢陆氏,给格格请安。”嬷嬷一进来,依旧是行礼。
而看着这些人一进来就跪,回个话要弯腰,子娴的心情慢慢的就坏了。虽然这些事她暂时不用做,可一想着自己将来也要如他们这般,对着很多人这么卑躬屈膝,时时下跪,步步磕头……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一想,便耽误了时间。
跪着的陆嬷嬷却以为这格格是在给她立威,可她还没办法。她是来教格格规矩的,总不能她自己反而不守规矩吧?她虽然来教格格,可她到底是奴才。
子娴想了一圈,终于回到当下。看到依旧在跪着的陆嬷嬷,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喜欢被人跪。而她,并不是那种已所不欲就不施于人的人。末世的人,最先学会的就是狠心,紧接着的便是自私。
“苏公公若是无事,便回去吧。”子娴没急着叫人起来,反而先赶起人来。
苏培盛看了一眼陆嬷嬷,到底还是退了出去。
“陆嬷嬷,四贝勒是如何吩咐你的?”
“回格格的话,主子吩咐奴婢,用心教导格格规矩,何时格格规矩好了,奴婢什么时候离开。”
“教导啊!!”子娴笑了。她的规矩的确不怎么好,从骨子里冒着叛逆。确切的说,是狂,是傲,是凶悍,是不怕死不要命的野性。虽然她披着古代女子的外皮,也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和一些习惯。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将自己变成原主那么的卑微。
当然,这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那些规矩,她其实是懂的。只要她想,也可以做得完全符合标准。她不做,只是不想。
“从何时开始?”
“回格格,从今日开始。”
子娴点头,叫来朱儿:“找人将我屋里的椅子搬到外面,咱们这屋子小,学规矩怕也转不开。到外面,让陆嬷嬷好好的教。”
“是。”
朱儿去叫了门房,两个新的太监。德兴从昨晚关了门就没回来,早上也没回,反而来了两个新的太监。朱儿不敢问,她被吓坏了。本来格格就够吓人的,昨天又被四贝勒给吓得狠了。做了一夜恶梦,这会儿脸还白着!!
两个太监进来,将椅子搬到外面。子娴选了一个阳光不错的地儿,让他们放着。她便直接躺了上去。又让朱儿拿了个褥子,盖在身上。叫来陆嬷嬷:“陆嬷嬷,教吧!我慢慢看着,想来,看得次数多了,总能记得的。”
陆嬷嬷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哪家教规矩是这般教法?嬷嬷示范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却是要被教的一遍遍的练。这位到好,往那一躺,到要她这嬷嬷一遍练给她看……这天底下就没这样的规矩?
子娴淡淡的看着她:“怎么?陆嬷嬷不愿意教?”
“回格格的话,这,这不是这么教的。”陆嬷嬷已然知道,今日这活,怕得不了好。
“那该怎么教?是谁制定了这规矩是该怎么教的规矩?可是像律法一样立有文书,不如陆嬷嬷去抄一份给我,可好?”
“奴婢不敢。奴婢……”
“没有吗?”子娴依旧还是躺着,躺得十分自在:“既然没有,那在这院子里,你是奴我是主,那这该怎么教……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陆嬷嬷脸又白了一分,连忙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不该死,你该好好的教我规矩。起来吧,现在,你该教我规矩了。”
“嗻。”陆嬷嬷颤微微的起身,开始慢慢的演练着各种规矩,一边练一边说。
子娴望着院门口,刚刚离去的苏培盛次站在视线所不及的死角,在他前面还有刚刚下朝的四贝勒。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心思,居然跑到了这里。
可在她教训陆嬷嬷的时候,他并没有跳出来。这让子娴很满意,再一想便又明白了。朱儿说,这位四贝勒最是守规矩。想来,她这个主子教训个奴婢的资格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