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教堂,四贝勒的脸色依旧阴沉。
就子娴看来,四贝勒此人相当的别扭。他总是爱装深沉,有什么从不说出来,却期望着别人都是他肚子里蛔虫。主动来迎合他,若是猜不到他心思了,做得不合他的意了。他便沉着一张人人欠他几万两银子的脸,谁也不理。非要人慢慢猜,慢慢的合上他的心意,他才会有松动。
子娴可不爱惯着他。
但显然,如今一起同行的这些人,个个都乐于给他找这个台阶。
比如年秋月,一出教堂,便一脸好奇问道:“佟佳格格跟布鲁斯主教很熟吗?说起来,布鲁斯主教是个很神秘的人呢?当初他连皇上的召见都推辞了,平时除了周末的祈祷外,从来都不见闲杂人呢?”
“年小姐的意思是,圣上也是闲杂人?”说话的艺术真的很重要。
子娴自认也不是一个很擅口才的人,但是,她知道避开不能碰触的东西。比如这个时代的皇权,比如她也决计不会将男女平等这种词述之于口。虽然那并不等于她不做,但决不会傻到当着皇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果然,她这话一说,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年秋月是一个只适合谈恋爱,玩些风花雪月的小女人。如今她相中了四贝勒的心思,到是好猜的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年秋月急切地向着四贝勒解释,只是越解释四贝勒的脸色越难看。
十三阿哥及时解救了她,“佟佳格格,你怎么会到教堂来?”
“前些日子不是去了洋行,看着那些东西觉得有趣,便想来瞧瞧。”反正你四哥都允许了我出门,又没规定哪里不能去。“怎么?不能来么?”
“当然不。只是好奇,一般女子很少会想到到这里来,她们大多会觉得……害怕。那些洋人长得跟我们不大相同。”
“的确呢!”模棱两可的应着。四贝勒依旧乌云罩顶!
回到贝勒府都没转晴。四贝勒与十三阿哥去了书房,终于跟过来年小姐,自有福晋招待,子娴自然是回自己房里。
今天,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她急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一切是因为遇上了布鲁斯,也因为,虽然他那么说了,可到底是担心的。她不敢在布鲁斯面前暴露空间的存在,她始终无法完全相信。
又想到布鲁斯所说的,所有已知的穿越时空的人全都付出了代价……他们所付出的,全都是他们身体的一部份。那么,她呢?她付出的是什么?
布鲁斯以为她付出的是她的空间。可她自己知道不是。她的空间还在,甚至比上辈子那不能进去的空间,还要更高级一些。
那她付出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妥,她的五感知觉也没有缺失……她在屋子里来回的转着,想着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被她忽视了的。
她将布鲁斯的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结果依旧抓不住重点。“也许可以等布鲁斯将他的笔记送来之后我再好好研究。”这绝对是很重要的部份,他不可能没有记录。
“最在乎的东西?”
布鲁斯是历史学家,但他更认为自己是个美食家。末世的到来,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但后来,他依旧勇敢的尝试着各种新出来的食物。比如那些变异了的动物的肉……
那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子娴又想知道又怕知道,脑子不受控制的想,又死死的压抑着自己。
她觉得她快疯了!
这一纠结就纠结到了晚上。
年小姐不知为何,居然被留在了府上。朱儿说的时候,很是不屑又不满:“这年小姐还真是不知羞耻。主子爷不是最守规矩的么?怎么就为这年小姐一再破坏规矩?福晋也是……对了,主子爷今天去了正院,格格,您休息吧……您啊,今天这事就该给贝勒爷服个软……”
子娴今天没心情听她说这些,直接把人撵了出去。
夜里,子娴坐在桌前,将之前特意跟四贝勒要的半身西洋镜给拿了出来。凝结灵力慢慢的切割着。镜面被小心的切割成大小一样的六边形。
布鲁斯来的悄无声息。
他现在比子娴强多了,她虽然手里在做东西,但她一直关注着屋里的动静。完全相信布鲁斯?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们白天还那么感性的又唱又跳,差一点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该有的警惕依旧一点不少!
可惜,她依旧未能发现他的到来。
布鲁斯是来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叫她的时候,她虽然心惊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以布鲁斯现在的实力,想要杀她绝对是轻而易举,神不知鬼不觉。他没这么做,而且,的确带来了两个巨大的箱子。
“哦,亲爱的,你在要做什么?也许我可以带一些纪念品回去。”
“当然,我早有准备。”至从跟九阿哥他们的生意断了之后,她并没有停止雕刻,只是雕出来的东西,再未拿出去卖而已。雕的那些东西,也不适合再卖。
最后那一场盛宴的许多场景,一共二十六幅。之前就开始雕的,一方面修炼,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这是她记忆里关于上辈子最后,也是最深刻的记忆了。
子娴将装着那二十六幅雕刻的箱子推出来,“你能联系到多少人?”
“亲爱的,人不能太贪心,我能碰到你们几个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了。”
“那么,这些你全都带走吧。”
“真是太棒了,你是天才,亲爱的佟。”布鲁斯迫不及待将每一幅全都拿出来欣赏了一遍,最后才赞叹不已。
“谢谢。对了,可否告诉我,你给四贝勒下了什么样的暗示?”
“没什么,只是给你解决些麻烦。你这个身体还小,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有更多的选择机会。”
子娴瞬间就懂了,然后由衷的感激:“布鲁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知道,你知道,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所处的环境也有些复杂,那时身体很虚弱,很危险……就是靠着这个办法,我才能可以满世界的跑,并且找到你们。”
“不管怎么样,多谢。”
“没什么。但是,你知道,如果哪一天,他能够触动钥匙,一旦这个暗示被破解。作为对像的你,会在他的精神力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也许会形成执念,而那时,我不可能再替你下一次暗示……”
“我明白。”
…………
布鲁斯很快就离开了,第二天,他便用瞬移之术离开了大清。上辈子临死的时候,他才十级,最远的一次瞬移可以从一个城市瞬移到另一个城市。现在的他能瞬移多远,她无法想象。
对他的离开,虽然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松口气。
而她也开始闭门谢客,专门研究他留下来的那些书。
里面记录了他们到这个时代以来做的一切。一如她所想的,同是末世来的人,他们只保持在亦敌亦友的状态。他们根本无法彻底放下心防,尤其他们还处于不同的国家,甚至是敌对的势力……而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做什么。
毕竟,人活在当下,他们这一次的穿越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这一辈子活完之后,会不会还有下一辈子?
那为什么不在这辈子的时候,过得安稳一些,开心一些?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子娴一样,只要实力上去,寿命就跟着涨的。
看布鲁斯就知道了,他的异能升到十六级,活了一百多岁,结果还是会死。
而子娴,如果她的寿命也只是区区几十年,她肯定也只会图个一时痛快!
但布鲁斯做了许多事情,他将他的力量用在了传教士身上。给那些人做心理暗示,让他们尽可能的行善。让他们做一些他需要他们做的事情。经过末世,他依旧相信上帝。
看到他的那些记录,子娴也才知道,她之前发现的钟表以及音乐盒也的确是他们初期时的手笔。事实上,他们将一些小东西,送到了世界各地。他们在找同伴。在最初,他们甚至想要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
他们都是这世界的异类,他们无法完全的融入这个世界?
他们完全无法在有人的时侯安然入睡。哪怕是子娴自己,她真正的睡眠时间,全都在空间里进行。至于在外面……哪怕看起来睡得再沉,其实也是警觉的,只要有人靠近,她立刻就会惊醒。
这是本能,十五年生死存亡间形成的本能。想改都改不掉。
在记录中,布鲁斯开始并不是传教士。但是,他在新婚的时候,在与妻子亲热过后,因为睡得太沉,结果在妻子靠近时,本能的攻击。
他的妻子死在他的手里……以他的手段,并没有为此而做牢。却让他从此再不敢让人近身!更不敢让自己太累,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子娴亦是,任何人靠近,她都是紧绷着的。
足足一个月,她没有出过房门。除了朱儿一天三回的送吃的,其他人全都不许靠近。
四贝勒好似忘记了琴悠苑一般,再不曾来过。四福晋乐得看到这样的情形,而弘晖也再不曾出现。
府里其他人,本来有个张狂的李氏,李氏被打发到庄子上。其他人更加的老实了!
转眼到了七月,子娴刚看完布鲁斯的个人回忆录。朱儿提了一句,十三阿哥的母妃没了。
子娴愣了一下,便又丢开。她反正是没准备给这些阿哥们做什么知心大姐。只是想了一笔,大概年秋月可以发挥她的作用了。
话说回来,布鲁斯真是个体贴的人,在他留下来的书里,还夹了几本中国历史。其中有新加的几页,特别注明了清朝目前以及将来一段时间的重大事件。
上面记载,四贝勒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在康熙六十一年即位。子娴算了算,四贝勒真是个悲剧。他居然要熬那么久才上位……好吧,更悲剧的是太子,熬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当上皇帝;十三阿哥会成为铁帽子王……但可惜,这两人都不长寿。当然,还有接下来表,雍正皇帝后面的乾隆,乃是四贝勒的四皇子弘历。
不是弘晖,历史上的弘晖是在康熙四十三年就死了,年仅八岁。
子娴因此而陷入沉思,弘晖死的时候才八岁?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神识在隔了许久之后又扫了出去。弘晖在四贝勒书房的偏间里,他在看书。小脸粉嫩嫩,红乎乎的。清亮的双眼透着股机灵劲,一笑的时候,嘴角边上甚至还有个酒窝,不甚明显。
收回神识,还有五年,不着急。子娴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将书收起,准备休息一会儿。
朱儿抓着时间,一脸忧愁的走了过来,对着子娴,欲言又止。
子娴都习惯了朱儿一有什么想说便总是摆出这么个模样来。
“有话便说。”
朱儿皱着眉,脸上的忧愁却不似作假:“格格,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子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为什么?”
“格格,您的小日子许久没来了!女儿家的身体最是要紧,您得趁着年轻,好好的调理……”
子娴怔愣,半晌才干涩道:“我以前,可来过?”
朱儿诡异的看了她一眼,才小心道:“自然是来过的,还是在佟佳府里……可,可似乎到了四贝勒府里,就,就不曾再来过。”
子娴突的闭了眼,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只觉全身的力气都消失的干净。“你先退下。”
朱儿虽然担心,却仍是依言退下。
待朱儿离开,子娴才苦笑了一下。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用他们最想要的,换取重生的机会。
而她最想要的是希望,是子嗣。可老天取走的偏偏是这个……她一直以为是她的年龄小,因为这个身体亏损太过厉害。却原来,是已经被老天取走了。
只是,不甘心啊!
“朱儿,去跟福晋说一声,我明天出门。”
…………
朱儿提了这话,自然也是早就打听好了。子娴出了府,便去了大夫那里。
朱儿的额娘早早等在那里,闲杂人等打发了,只她一个人进去。就这脸上还蒙着纱。
两只手都把过脉,大夫说了一大通别人听不懂的话,结果却跟子娴所猜差不多。
是天绝!女子不来潮,男子不生精,偕为天绝。
朱儿怔愕不信,差一点就跟那大夫撕打起来,被子娴叫住,付了诊金,匆匆离去。
天绝,那却是连治也没办法治的。子娴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却又松了口气。如此,她却是踏实了。
“格格,您千万别信,那就是个庸医。满口胡咧咧,您就应该让奴婢砸了他的招牌。”
“怕知道的人不多么?”
“格格,您可千万别信。您可是正经选过秀的,若是真有什么,当初就能查出来……万不可能到这会儿才……再者说了,您当初初见红时,可是吃过红鸡蛋的……”
“好了,闭嘴吧。”子娴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至少,比昨天要好的多。
不可能不在意,但就像布鲁斯这个吃货,他失去了味觉,每一天都味同嚼蜡,还不是一样活了一百多岁?
她只是不能生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原来想要好好调理身体的想法,或者可以变一变了。毕竟,最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在四贝勒府里,虽然安稳,但并不自由。心中不由萌生退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年秋月都能说出,不愿固守这四角天空,她又怎么会甘于一室?
“也许,是时候了。”
“格格,是什么时候了?”
此时还在马车上,子娴望着车外的行人,又微微闭目。怎么离开,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好好谋划才行!!
首先,她不想离开之后,背上被通辑,被人到处抓拿的日子。所以,她需要走得名正言顺。需要哪怕就是站在四贝勒面前,他也不会为难她。
至于身份,她到是早有准备。当初在别庄上,她天天往外跑,可不是真的天天去林子里溜马打猎的。
那段时间她自不会错过,最重要的事情全都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