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雪无声地自云间坠落而下,又若柳絮般因风而起。
紫云以南屹立着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叶一南不清楚它究竟有多高,不过似乎站在城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向南皆是能望到那道没入云间的白影。
顺着长长的林间小道步行,那道白影在视线中愈来愈近,叶一南裹了裹身上的绒袍,时不时地看向两侧飘雪下银装素裹的树木,眉目舒展。
身旁的叶清妍亦是如此,也不知深居简出的她今日怎就突然来了兴致,叫他一同来看雪山。
叶一南自前日击败小五后,便没再去黑杀拳场,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修行似乎到达了一个瓶颈,哪怕一直战斗都无法突破。
离那擂台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哪怕那司徒少阳破境成为控元士,哪怕他拥有其他人无法企及的资源,自己有大荒力与烈虎天罡在身,又有何惧之!
一眼望去,前方是一条通向山巅的石阶,石阶被积雪覆盖,在冬日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随着两人拾级而上,耳畔不断响起步调一致的踏雪轻音。
沿途正欣赏雪景,叶清妍侧过眸子,突然问道:“你是要参加城里那场擂台赛吗?”
面对这毫无征兆的发问,叶一南愣了愣,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清妍收回了目光,又看向前方仿佛数不尽般的阶梯,解释道:“那日我们分开后,你就去了书阁,如今我观你气息内敛,想必是修行有所精进,再联想到诸葛氏两人的谈话,有此猜测也不足为奇。”
叶一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这脑袋可真聪慧,我确实是要去取洗经元液。”
叶清妍不满地打开他的手,可略微一想他刚刚那句话,惊讶地看向他问道:“听说司徒少阳守擂时很有可能已经破境了,你就这么有信心?”
“八成吧。”叶一南认真地想了想,本想说十成,可又感觉那样太过狂妄,便临时改了口。
闻言,叶清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七段苦行者敢如此说话恐怕只此一家。
谈话间,又是一道簌簌的踩雪声传来,两人向上方望去,正有一个披着雪袍的人影在风雪中前行。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后方有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招了招手。
两人继续向上,待走到跟前,那人褪下了袍帽,露出了一顶儒冠,面色白净,双颊清瘦,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文弱书生。
书生瞧了两人一眼,心中十分惊讶,眼前男子眉目清秀,女子姿容绝尘,世上竟有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抱拳微笑道:“在下药进,天元郡人士,幸会二位。”
叶一南还了一礼,打量了他一番,这药进是个普通人,身上并无半点修为,“在下叶一南,这是舍妹叶清妍,紫云城人士。”
他觉得与陌生人没什么好说的,礼貌地自报家门后,便继续向上行去,叶清妍更是不用多说。
而药进却是个健谈之人,这一路孤身上山本枯燥乏味,这回竟见到有人,他心中欣喜,往上追赶了两步,笑问道:“二位上山是要去赏雪吗?”
叶一南见他追了过来,本以为他是为身边少女所吸引,心生不悦,可在看到他澄澈的目光后,大致明白了这书生所想,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药兄猜得不错,听说这银枪峰山势极高,我二人便想去山巅一览山下雪景。”
越往上山风越大,药进身子孱弱,被冷冽的风雪吹得打颤,他紧了紧雪袍的领子,“看来叶兄是第一次来这银枪峰,传言确实不假,这银枪峰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如同一杆银枪直通天际,可谓绝景!”
他顿了顿又称赞道:“我平日里见到的武者大多终日苦修,好生无趣,像叶兄叶小姐这样有雅致的可不多见。”
叶一南心道这书生倒是心思敏捷,只从一点点细节便判断出了他们的武者身份,清儿这妮子来雪山也不穿厚点,就披了件单衣。
随后他微笑道:“药兄过奖了,我辈武者只为武道,而道又讲究个心境通明,一味地埋头修行自然是本末倒置。不知其他人怎么想,我平时便是时而修行,时而纵情……山水。”
“妙,实在是妙啊!”药进听后抚掌而笑。
叶清妍在一旁忍住了拆台的冲动,你纵情的是山水吗?都不好意思说你,不过这前半段话倒是值得深思。
在一路攀谈中,三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山顶。
不愧是银枪峰,这山顶就像是枪头一样,石阶越来越窄,从一开始的三人并排而行还有极大空余,到现在只能通得过一人行走,这也许是修路之人故意为之。
寒风吹过,将缭绕在眼前的云雾冲散,三人立在绝崖边,透过稀薄的云雾向峭壁之下看去,遍地银装,起伏的山脉就像是用白玉雕刻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药进的文人墨气涌上心头,满腔豪迈,他抑制不住自己,提议道:“叶兄,不如我们各作诗一首,好一抒胸中难言之情,可好?”
见叶一南干脆地点头应了下来,叶清妍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你何时会作诗了?”
叶一南扭头见她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失笑道:“我会的可多了,以后叫你好生见识见识。”
叶清妍抿了抿唇瓣,不再理他,若不是看他目光清澈,她都要以为他是在言语调戏自己了。
药进伸手做了请的动作,笑问道:“叶兄先来?”他对于自身才气还是极为自信的,之所以让叶一南先作,便是准备根据他的诗作来调整自己的,否则万一两人差得太多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叶一南俯瞰着下方连绵银山,随后又闭上了双眼,似乎在用心感受山间凛冽寒意,大概过了十息,他悠悠念道:“城南无双岳,郡北第一峰。四时银素裹,万古势龙从。绝顶星斗转,危巅月影空。寒威千里望,银枪天际通!”
正等着瞧他能作出何等诗作的叶清妍本持着些许怀疑态度,此刻却怔住了。
同样怔住的还有药进,这是何等风采?十息成诗,还乃如此天人之作,他只觉得自己肚里那点墨水似乎有点不够看了,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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