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城近郊。
一只硕大的蓝寻鸟歇在寻舟前,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近时,兴奋地振翅鸣叫起来。
风嚣远远看到那艘寻舟,怅然情绪一扫而空,注意力完全被那状如海船的东西吸引。
寻舟是宙合界的空中交通工具,武师以元气托升,到空中后再由蓝寻鸟作牵引,速度极快。
这东西造价高昂,一般的家族负担不起,风嚣从未曾亲眼一见。
迫不及待朝寻舟跑了两步,才记起身上还带着伤,“嘶”地一声痛呼。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寻舟而已,上去了慢慢看!”云掣挑眉笑,抬手指向身后,话锋一转,“风家那位小女娃偷偷跟很久了,你没发现?”
被云掣点到名,藏在树后的身影一僵,走了出来。
“二妹?”风嚣看到走出来的人,眉一皱,“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风嚣哥哥不要生气!族长爷爷不让我出门,我只能偷偷来找你!”风琳怯怯开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不喜欢这里!”
看到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风嚣分外无奈。自己尚且夹缝求生,哪有带她离开的立场和能力?风琳在风家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说不喜欢这里,也就是耍小孩子脾气。
“二妹听话,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
风琳撅起嘴,赌气一样别过头去。
风嚣哑然失笑:“那这样,五年后我回来,你要是还想跟我一起,我就带你走。”
“一言为定?”
“说话算话。”
……
离地千尺的空中,一艘寻舟飞驰而过,目的地是青州东部边陲,濒临北冥海的一个小城,容城。
有云掣的指导,加之他手中种类齐全的丹药辅助,只过一日,风嚣伤已大好。
闲时,风嚣从寻舟上放眼望去,前方是连绵的山丘,夏泽河从中蜿蜒而过,河水流经之处草木葱茏。
“容城就在夏泽河的出海口,你暂时住我云家,和容城的后生们一起修炼。我只送你过去,后面有大堆的事等我处理,你就不要指望我能教你什么了。拜师礼什么的,也免了,太麻烦!”
“啊?”风嚣以为自己听岔了,“你玩这么多花样非要带我走,感情只是名义上收我为徒?”
“我的本事我女儿云烟都学到了,由她来教你也一样!”
“你女儿?”风嚣满满的怀疑,“她多大,境界多高?”
云掣笑道:“与你同岁,也是隐微境。”
风嚣一阵无语:“大叔,你在……逗我吗?我可不可以反悔,不跟你去容城?”他已然为五年后的战约担起心。
有秦梦生那个成功的范例在前,风嚣才敢任由云掣立什么战约的,现在云掣打算甩手不管了?!那五年后,要赢风怀瑾他得搭上下辈子的命吧!
云掣倒答得爽快:“可以啊,那把我送给风家的丹药钱还我。”
“多少!”
“不多,也就五六百万金!”
“……”
风嚣看着云掣奸计得逞似的笑脸,把遇到他开始的事,在心里重头至尾梳理了一遍。
从窥探,扬言收徒,与自己谈话,到竞赛中,透露妖兽和广灵香的消息,甚至最后赠予风家物资——没有一件事是多余的。
这些事环环相扣,堵上了所有分岔口,唯独留下一条路。
风嚣猜不出云掣的真实意图,也觉得云掣不会主动松这个口。
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比如风怀瑾那个师父到底是谁,还有那青眼妖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会儿风嚣索性都不问了,反正云掣肯定不是想害他。
寻舟飞了三日,风嚣被云掣一巴掌拍醒,迷糊地踏上了容城的土地。
云家大院靠海,进了容城,二人雇辆兽车,约一刻的时间后停在了云家大门前。
刚下车,院内一位老妇就喜滋滋迎上来,抓住云掣的手就念叨:“老身刚在说呢,三日前传信说要回家,差不多也该到了!这次可一定要多住几天,不要老听那老王八蛋的忽悠,东西大陆到处跑,还捞不到什么好!听到了没……”
“好好好,您说了算您说了算。”云掣打断老妇的喋喋不休,转头向风嚣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管事婆子,你叫她薛妈就行!”
风嚣顺从地笑着点头:“薛妈好!”
“什么管事婆子,说那么难听!”薛妈瞪了云掣一眼,又笑眯眯捏了捏风嚣的脸,“是个好小伙子。以后你就安心住下,有事直接说,老身来扛!”说着直了直腰杆,看起来确显老当益壮。
被捏脸的风嚣背后一阵冒汗,诺诺应答。
薛妈非拉着云掣聊家常,只告知风嚣,云烟在后院书楼等他,便催他去找。
言辞间毫无生分感,像把风嚣当作熟络的家人在交流,让风嚣打心底触动。
云家院子面积不小,但总体格局简单,没走多久,风嚣就找到了薛妈口中的书楼。
踏进书楼大门后,风嚣并没发现有其他人在。
目光在浩如烟海的书籍里一遍遍扫过,直到快把第一层绕了一圈,风嚣才赫然看到那个被书架挡住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裙的少女,满头青丝松松地挽起,显得十分随性。她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全然没注意到风嚣这个“不速之客”。
彼时,有阳光从西窗倾洒下来,恰好笼在她身上。
隔着这道光,风嚣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愣神——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有奇怪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
荒漠、烈日、风沙,有人风尘仆仆。
仿佛穿过了亘古的时光,从鸿蒙未辟时的黑暗走到破晓,最后来到他面前,笑着叫了他的名字。
“风嚣?”
听到这声轻唤,风嚣猛然回神,不小心撞到背后的书架。
少女合上书本,看着他娴静地笑。
“抱歉……吓到你了?”她走到风嚣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风嚣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在她左边脸上,从眼角到下颚一直延伸到脖颈,生着一大块淡青色的斑。
“不,不是,我只是……”
风嚣语序混乱,想好的开场白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风嚣吧。”
还是少女的话挽救了风嚣的尴尬,他点点头。
少女也轻轻点头:“你好,我是云烟,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这个青斑,可能得需要你尽力看习惯。”
风嚣其实没觉得云烟的脸吓人,但刚才的反应着实容易让人误会,他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如此窘迫,风嚣还是头一次。
“以后有劳关照。”
几次欲言又止后,风嚣说出口的,成了最寻常的客套话。
“我先带你——”云烟话说一半,从头到脚打量风嚣一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风嚣见她笑,瞅了瞅自己一身的乱糟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笑开。
一番洗漱,穿戴整齐。
风嚣看着镜中人,衣冠齐楚,与过去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相比,气质瞬间判若云泥。
环看给他的这间卧室,干净敞亮,透着三分雅致的陈设,清淡助眠的熏香……许多的细节都显示出,云家并不是随意地在对待他这个“外人”。
过惯了糙日子的风嚣,心间一暖。
风嚣推开房门,见云烟竟还坐在院中小亭等着。正想上前道谢,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女,冒冒失失跑进了院子。
“烟姐,校场那边出了点事!”少女焦急地说着,余光瞥见走出房门的风嚣,愣了一下。
“他是风嚣。”云烟一脸平静,一点也不在意来人的匆忙,转头又对风嚣介绍,“她叫宁知还,也是云家的人。”
风嚣礼貌地点头一笑,那宁知还虽也回以笑容,但转头就换了张眉头深锁的脸。
“承宇哥跟城西的人打起来了,他不是对面的对手,你快去看看吧!”
云烟轻咦了声:“今天校场的使用权不是归城东,怎么会有城西的在?”
“他们说要临时借用校场,承宇哥看他们没几个人,就应允了。谁知道对面领头的家伙得寸进尺,之后又带了一堆的人进来,故意抢我们的地盘制造冲突,最后越吵越激烈!”
冷静地听完宁知还的描述,云烟很快找到了重点。
“不认识的?”
“嗯,好像是陆家的客人。”
“好,知道了。看你也累得够呛,先去歇一歇吧。”云烟轻拍了下宁知还的肩,示意她别担心,也没忘记交代风嚣,“你就先……”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总要熟悉校场。”风嚣打断了云烟的话。
他其实没听太明白,怎么一帮人打起架来,宁知还来寻求云烟的帮忙,而不是去找长辈们?联想起寻舟上,云掣说起云烟时意味深长的笑,风嚣对云烟的兴趣被一下挑了起来。
“好吧!”云烟站起身,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如果……你能跟上我的话。”
话音刚落,云烟三两步便消失在院中,周围只剩下元气释放后残留的微弱力场,证明风嚣确实没有眼花!
太快了!
这是隐微境?!
风嚣瞠目结舌,惊叹的同时脚也没闲着,追踪着云烟的气息跟了出去。面对同龄人,在速度这方面,风嚣还是有很大信心。
果然,没过多久风嚣就追平了云烟。
而令他汗颜的是,云烟只淡淡看他一眼,倒了盆冷水:“比我想象的慢了一点。”
说完,她轻轻松松把速度提了一成!
无论后面风嚣是突然加速,亦或故意放缓脚步,云烟都泰然自若,永远保持着几个身位的领先。
看起来触手可及的距离,风嚣死活追不上!
高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