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云家时,云烟体内运行的元气已全然紊乱,甚至开始不断外涌。
奇异的是,这些元气丝毫没有流尽的迹象,仿佛在外涌的同时,气海还在源源不断产生元气。
按理说,普通武师气海内的元气不会凭空增长,要想吸纳更多元气为己所用,需要一个较长的修炼过程。
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风嚣的认知。
彼时入夜已深,风嚣却远远就看到薛妈站在大门外,正朝他们的方向急切地挥手。
等风嚣抱着云烟跑过去,薛妈直接将他往云烟房中引,也不多说别的话。
风嚣本还担心不知如何解释云烟的身体状况,见这一幕,心下便明白,这种状况大概不是第一次出现。
本以为薛妈应已有应对良策,谁知将云烟放上床榻后,薛妈只是催风嚣好好休息去,随之便与他一同退出了云烟房间。
见薛妈没有再管云烟的打算,风嚣颇为不解,追问了句:“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烟儿这怪病犯过好几次了,你及时带她回家已是帮了大忙。”薛妈轻拍了两下风嚣的肩膀,脸上忧色尽显,“其余的事,你我都有心无力。”
恰在此刻,房间中的云烟突然爆发一声嘶喊!
其中情绪犹如困兽拼死反扑前的一吼,痛苦、愤怒和绝望交织,听得风嚣紧绷了心弦。
而薛妈却仍不为所动,见风嚣表现得过于紧张,才说了句:“要是担心,你大可以进去守着她。不过,烟儿大概不愿别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说完,她不再理会风嚣的急切,转身离去。
风嚣在门外又站了片刻,听着云烟的嘶喊声断断续续,心越悬越高的同时,他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深夜的云家多处都还亮着灯,云烟房间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察觉到。
为何没有一人前来帮忙?
风嚣无暇继续琢磨其中缘由,只知自己做不到视若无睹,在云烟发出一声痛彻心扉般的惨叫后,他咬咬牙,推门而入!
房中的情景让风嚣触目惊心——
床榻上的云烟浑身发抖,整个人几乎拧作一团。身上的服饰被她自己撕扯得破碎不堪,可以看到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泛起血色,像是血液就要渗出皮肤。
元气外涌导致云烟周身力场极不稳定,这股力场远比她之前展示过的要强上许多,以至于风嚣接近床榻都费了不少劲儿。
走进细看,风嚣更是惊愕不止。
云烟左脸那块青斑,不仅仅从眼角到脖颈的大小,它一直延伸至心口的位置,并像蛛网一样布散开。
愣了愣,风嚣挪开了视线,开始尝试呼唤云烟。
可任凭风嚣说什么,云烟都无法作出回应,只能低呜出一些模糊的音节。想试着喂一些安神的药也告败,她牙关咬得死死的,风嚣也不敢强行掰开她的嘴。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烟的症状更加糟糕,甚至帮她擦个汗都会加重她的痛苦似的。
风嚣这才知道,薛妈说“有心无力”,到底是无能为力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开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再避讳什么,仔细检查了云烟身上的青斑。
那片蛛网形状的斑纹一直在缓慢地进行有规律地收缩,而每当它收紧时,正是云烟表现得最痛苦的时候。
可以推测出,云烟所谓的“怪病”正是源于这青斑。
但只是知道这些,仍无法帮云烟解决眼前的困境。
风嚣不觉生了些懊恼的情绪,只怪自己所知甚少,此刻才束手无策。
正愣神,云烟突然喊了声:“奕泽!”
一则……什么?风嚣听得茫然。
他再次试图唤醒云烟,而这次,云烟的呼吸真的逐渐平缓下来,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些,皮肤也渐渐恢复了白皙。只是嘴里还反复呼唤着这两个字,它听起来像是谁的名字。
又过了片刻,云烟半睁开眼。
“没事吧?”风嚣关切道。
然而云烟蓦地皱起眉,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嘴唇动了两下。
“你说什么?”
“快跑……”攒足力气说出这句话,云烟体内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防备的风嚣被震开,狠狠撞到墙上。
这力量的强度至少达到妙合境中期,王珉正处于这层境界,风嚣再熟悉不过。不过云烟该是全力压制过了,否则一时半会他可能爬都爬不起来。
小心起身后,风嚣一阵惊疑!
力量怎么会暴涨这么多?
是云烟本就有如此实力,或者是怪病作祟?
风嚣连忙上前查看云烟状态,却发现她在这一击后气息反而平顺了,只是昏睡过去,其他一切正常。
风嚣终于安心,又守了半晌,确认真的没问题才离开。
第二日,风嚣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循着声音走到云家中堂时,恰见云烟也在场。
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丝毫不见憔悴之色。
双目对视,云烟盈盈一笑,道了声早。
在她旁边,薛妈正和一中年男子有来有往地辩论,为的似乎是男子手中一卷长画。二人争得尽兴,全然没注意到风嚣。
云烟凑近些,手指了指那男子,小声介绍道:“这是宁知还的父亲,宁贺之。是我们云家的……教书先生。”说罢抿嘴偷笑起来。
还不待风嚣接话,宁贺之先转过了身。
“烟儿,你笑得太大声了。”宁贺之驳道,“什么教书先生,须称我三长老!”
说着,他还将手背到了身后,稍稍昂起头,端出一副自认为威严的样子。只是他那身装束书卷气极浓,这么做并没有为他天生的文人气质带来什么改变。
风嚣心下笑了笑,抱拳一礼。
“见过三长老。”
“嗳——你们看看,识规矩懂礼貌,这小子我喜欢!”宁贺之抚掌大笑,一把拉过风嚣,重新摊开面前的画卷,“来来,看看我的新画作,古容城驯兽图……”
薛妈听到这话,打断道:“一副破画见人就叨叨,我看嚣儿就是你给吵醒的,嚣儿不用理他!”
风嚣听到“嚣儿”这种称呼有些懵,一时不知如何接薛妈的话,只无奈笑了笑,低头躲过薛妈的视线,故作对画感兴趣。
宁贺之见风嚣的目光胶在自己的画上,喜出望外,把薛妈的话当做耳旁风,兴致勃勃讲解起自己的画作。
那是一副十余尺的长画,其中有大大小小的驯兽场共五座,水生妖兽数十种,人物更是熙熙攘攘。均绘制得小而精细,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和时间。
据宁贺之介绍,画中展现的是三千多年前的古容城。
因妖兽的鳞甲、骨骼、精血等大都有很高的药用价值,被驯服后的妖兽亦可以为武师家族带来战力提升,且武师与妖兽的战斗观赏性也很高,那时的宙合界斗兽之风盛行。
古容城坐享地利,以水生妖兽驯兽场闻名大陆,汇集了四方而来的精英武师,繁盛一时。
至少从宁贺之的画上来看,当时的盛景可见一斑。
只是,为何这些驯兽场后来都废弃了呢?
风嚣本只漫不经心地在听,随着宁贺之讲解的深入,倒真的兴趣盎然起来。
正入神,旁边薛妈突然拉住风嚣,往身边拽了拽,紧接着对宁贺之喝到:“烟儿还等着和他一起去校场呢,别耽误孩子们修炼!”
宁贺之完全不示弱,回嘴道:“鉴赏画作亦是一种学问,何谈耽误?”
“你这全凭想象画出来的玩意儿,还‘鉴赏’,随便看看就差不多得了。”
“您这话可对我谬误太深,作此画前我查阅了不少古籍孤本,怎是全凭想象?”
“你有老婆子我见得多么,这画的就是不对……”
……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开始吵起嘴来。
风嚣自觉插不上话,和云烟面面相觑,随后心照不宣地溜出了中堂。
按计划,风嚣本该和云烟一同前往校场,开始熟悉新的修炼环境。但今日云掣要走,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师父要远行,他自当前往送别。
“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前往云掣房间的路上,云烟问道。
“有一点。”风嚣如实回答,“没见过这种怪病。”
云烟闻言仍是微笑:“父亲几乎走遍了东西大陆,都没能找到治愈它的办法。”
她语气淡然,听不出丝毫无奈或是其他消极的意味,仿佛这不过是过几日就能自愈的小事。
这让风嚣听得心惊,他很久之前也见过一个这样的人,生了重病而不当回事。起先他还觉得乐观是好事,直到那人从高楼一跃而下,才知道所谓的乐观是早已决定了放弃。
正想劝言几句,云烟又说:“自己的身体终归自己更了解一些,这病不会要我的命,我能感觉到。”
听云烟这么说,又见她眼中透着自信,不知为何,风嚣定下心来。
二人到云掣住所时,他似乎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房门大开,二人走进房间的第一眼,是看到桌上摊开着一副大地图。
那是宙合世界地图,地图南端妖域二州上压着一枚玉信,大概是云掣刻意留下了去向的信息。
“想去妖域碰运气吗,人族和妖族现在的关系可不太好……”云烟收起那枚玉信,边摇头,边喃喃道,“此行怕是要比计划中用时更久些,不是明智之举……”
“是为了你的病?”风嚣问。
云烟点点头:“大概率是的。父亲如果先与我商议,我就拦住他了。”
“你不想治病?”
“不是不想治,而是这病,在妖域也不可能找到治愈办法。”
听云烟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风嚣更是一头雾水,试探性追问:“这么肯定,难道你其实知道怎么解决?”
“当去幽荒。”云烟说。
宙合六海十二州,风嚣从未听过“幽荒”这个地名。
也是在这一刻,他发现桌上的世界地图和以前见过的有些差别。
这张地图的最右边卷曲着,风嚣将它完全摊开,那里画着大片的阴影,是以前见过的所有地图里都不曾绘制的区域,阴影上方只书有两个字——幽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