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并未多说什么,大约在他眼中,阿蘅只是个孩子。
即便是阿蘅说着‘她已经长大了’的话,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童言童语。
如果不出现变故的话,这种想法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
从祖父那儿出来后,阿蘅带着丫鬟们穿过抄手游廊,朝着娘亲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穿过不少其他的院子,院子里的人没有出来,阿蘅也没有进去。临近娘亲的院子,青石小路旁的花树在初春时节也是郁郁葱葱,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娘亲的院门是紧闭着的,也没有人守在外边。
青叶上前去敲门,半天却不见有人回应。
隔了许久,那扇门才悄悄的打开了一道缝。
“嬷嬷说不能让人来打扰夫人的,你们不要再敲门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从门缝中探出了个头,噘着嘴,有些不大高兴的看着阿蘅一行人。
小姑娘的模样有些眼生,阿蘅从前没见过她,不过青叶认识她。
青叶瞥了那小丫鬟一眼后,蹭蹭蹭的跑到阿蘅的身边,小声说道:“姑娘,她是孙嬷嬷的小孙女红荔,应当是最近才入的府。”
门口的动静不大也不小,按理说很快就能惊动院子里的人,可实际上,阿蘅在门口看着青叶与红荔插科打诨了许久,也不见有其他人前来。
阿蘅向来不是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人,故而醒来之后,她问过爹娘兄长的去向,也问过身边的丫环如何都替换了,得了常嬷嬷的回答,便没有再追问。可这会儿,她是有些后悔的。不应该在问及娘亲后,常嬷嬷不言不语时放弃追问下去,不应该以为是在自己家中,就不会发生任何变故,她应该有所警惕的。
心中是对自己懈怠的不满,阿蘅脸上也不自觉的带出几分愠怒。
她挥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青叶,对着从门缝中探出个头的红荔说:“让开!”
“姑娘……”青叶踉跄了两步,疑惑的看向自家姑娘,这一看另她大惊失色,她们姑娘一向温和,何曾像现在这般动怒过。
红荔在门后,也被阿蘅的气势给惊到了,她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转念又想起她祖母的话,便又上前去抵着门,表现出寸步不让的模样。
想起她开门时说的话,阿蘅心中下意识的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小丫鬟倒是个忠心的。
可再怎么忠心,今儿个也得把这个门给让开。
想起自她醒来就不曾听过消息的娘亲,阿蘅心中又气又急,气自己对娘亲关心太少,着急娘亲现在是否安好,她也不等身后青叶等人跟上来,就径自上前用蛮力推开了院门,引得抵着门的红荔摔了个跟头。
“青叶你看着她。”
阿蘅离开的动作一顿,看了眼还在地上的红荔,给青叶丢下一句话后,便急匆匆的朝着里屋走去。
望着姑娘的背影,青叶干脆利落的应了个是,低头瞧见红荔似乎准备大声喊叫,她下意识的掏出袖子的手帕塞进对方的嘴里,霎时间就把声音给堵住了。
只是姑娘吩咐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青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帕子拿出来,还让另外两个小丫鬟帮忙把红荔给按住了。
总感觉这个小丫鬟对她们姑娘不安好心呢!
阿蘅这个时候却想不了太多,从院门到正屋本来是没有两步路的,可她越走心中就越是慌张。
院中太过安静,安静的只听得见她自己走路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竟然再无其他。
心中闪过的念头,一个更比一个令阿蘅害怕,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这时她恰好来到正屋,门是虚掩着的,里面说话的声音隔着不远的距离,也能让门外的人听清。
“也不知道阿蘅现在如何了?”
是娘亲的声音。
阿蘅心中一动,便想要推开门,可下一刻从屋内传来的声音,让她硬生生的按下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温和,可话中的意思却让阿蘅背后生出寒意。
“夫人莫要担心,四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那声音先是劝了一句,很快就又转过了话头,“夫人这会儿还是要多关心一下自个儿的身体呀!您先前摔了一跤,险些小产,府医可是说了您得静养,平日里不能太过忧心,老爷都说了四姑娘的病已经有所好转,这话肯定不假,可夫人的身子现在也不能去探望四姑娘,想来四姑娘也是如此,说起来,我家的那个小孙女红荔倒是和四姑娘有两分相似,倘若夫人想念四姑娘,也可唤红荔前来,好歹有个念想。”
不用别人说,阿蘅也能猜出屋里说话的那人是谁。
倘若是放在病重之前,听见了孙嬷嬷的这番话,阿蘅定然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早就踹开了这扇门。
可这会儿,她却是迟疑了。
她想要听见娘亲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她的回答。
倘若娘亲的回答不尽如人意,她又该如何做呢!
毕竟如同梦中所见,她似乎不是个值得眷恋的人,否则也不会只她与温柠相依为命。
温柠。
阿蘅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娘亲此刻怀着的孩子便是她梦中的温柠了吗?
屋内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寂静一片。
阿蘅的思绪很快又从温柠的身上转回到娘亲的回答之上,可她久久不曾听见娘亲的声音。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觉得浑身无力,缓缓坐倒在门前,一动不动的听着从门后传来的声音。
温三夫人看着面前的孙嬷嬷,她此刻的脸色说不上好。
孙嬷嬷是她的乳母,从林家陪嫁来的,向来是温三夫人的心腹,故而在温府下人之中的地位也是颇高。
许是多年的养尊处优,也让她养大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三夫人垂下眼帘,不紧不慢的道:“嬷嬷想多了,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也,可我的阿蘅却只有一个,像刚才的那种话,我是不爱听的,嬷嬷以后莫要再说了。”
总归是她的乳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温三夫人不曾说的太过,心里却早已失望透了。
孙嬷嬷脸色一僵,没想到温三夫人会这么说。
虽然温三夫人不曾说出过火的话,可以孙嬷嬷对她的了解,这番模样显然是已经失望透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