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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裴姓(1 / 1)

大多数时候都应该讲究先来后到的。

阿蘅是因为避雨的缘故,才会被知客僧人带到大堂之中,若是有人会心虚,那也应该是才对,而不是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可偏偏他瞧上去是心虚极了。

他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表现出进退两难的模样,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就是没敢同阿蘅对视。

如果阿蘅年纪大上一些,或者长相更成熟一些,倒还能将他的举动推到男女大防上,但现在阿蘅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这些日子虽比往日要成熟些,但整体瞧上去还是略显孩子气的,而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已经开始蓄须,看年纪也是与阿蘅父亲同辈的人,明明是个不那么五大三粗的武夫,一言一行上却尽显小家子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阿蘅怎么着他了呢!

屋外的雨势依旧磅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减小的趋势。

阿蘅起身,对门外的人行了个礼,便走到了一旁,直接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大堂之中立着四根红漆大柱,画卷是用朱红色的布袋装着的,就放在红漆大柱的旁边,两种颜色极为相似,不细看的话,倒还真的是难以发觉。

男人缩手缩脚的进了大堂,他从阿蘅身边走过的时候,衣角不经意间划过了阿蘅的裙摆,惹得阿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屋里除了两旁的桌椅外,就没有摆其他更多的东西,她又是特地站到了一旁,依着男人畏手畏脚的模样,他本不该从阿蘅身边经过,更不该碰到阿蘅的裙摆的。

除非,他显露在外面的模样,都只是幌子。

那人走到红漆大柱前,弯腰拾起了倚靠在大柱上的朱红色布袋,想也不想的就要往怀里放,布袋触及到衣衫之上,他忽然又停顿了下来,这会儿的房间里不止是他一个人,画卷的宽度又不能直接塞到袖袋中,更不能直接塞到怀里,如果真的想要贴身存放的话,必然是需要宽衣解带的。

他转动了下手腕,不再试图将布袋贴身携带,而是直接抱在了怀里。

“在下裴江,不知这位小姑娘可否容我在此地暂时逗留片刻?”裴江看着屋外的雨,不自觉的将怀里的布袋抱的更紧一些,他说,“外面的雨有些太大了。”

确实如此。

阿蘅站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却也能瞧见屋外的雨被风夹卷着冲过檐下的一小段距离,落在门槛前后的地方。

她看着裴江对布袋珍视的模样,想着他若是此刻出门去,便是行动间再如何小心翼翼,以现在的风雨而言,他怀里的布袋也是会被打湿的,可画卷一类的东西最是怕水火。

“原本就是阁下先来的此处,我也不是此间的主人,哪里谈得上容还是不容?”阿蘅见裴江拿起布袋之后,就不再是先前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看她时的目光也跟长辈看晚辈似的,心头微动,又道:“方才大师说这场雨下不了多久,待雨势渐小之后,我便会告辞,应当耽误不了阁下的。”

她想着知客僧人先前说的话,眼前这位名为裴江的人,似是在姻缘树下怀念亡妻,指不定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惊到了,扰了他怀念妻子的心境,才会露出先前的那些异样,阿蘅也是能理解的。

早前温如故与段瑜之关系还不错的时候,每当她怀念起爹娘与兄长,总是会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那种时候,她是最不愿意见到外人的,就算是段瑜之,她也不想见到。

眼前的裴江大抵也是如此吧!

裴江错愕的抬起头,当他在阿蘅的眼中看到一丝极浅的同情时,不由得想到他让知客僧人传的那些话。

嘴角的苦意略浓,却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阿蘅见裴江抱着怀里的画卷,不言不语,也没有上前与人说话的习惯。

她本来就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

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屋外的天空上,始终在祈求着雨势快些减小,她是真的很担心温菀发现她不在禅房里后,会着急上火,说不定还会冒着雨出门找人。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冒着雨跑回去,可温菀她们也不是铁打的,冒着雨出门也是会生病的。

毕竟在去年冬天,她生病之前,也一直都是身体健康,从不曾生过大病的,又哪里能想得到不过是淋了一场雨,就会有后面的那些后果呢!

阿蘅对旁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总是无动于衷,她是真的很难发现那些无形无状的东西,有时直觉稍微灵敏一些,或许十次里面还能发现一次,要是连直觉都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真的是什么也不会发现了。

因此她看着窗外的天,却不知道身后的人在看她。

雨势确实如同知客僧人所说的那般,阿蘅她们不过是在大堂中稍微等待了片刻,就瞧见了云销雨霁的一幕。

不算浓烈的阳光穿过淡薄了许多的乌云,洒落在被雨洗过的世间,叶片上的水珠还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眼前的世间在转眼间仿佛就干净了许多,让人不自觉的就开阔了心胸。

阿蘅走到门边,抬头看见远处天边的那道彩虹,不由得语气欢快的同裴江等人告辞,转身就与青叶一起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小姑娘的身影渐行渐远,待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时,裴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又克制住了自己,到底没有追上去。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布袋,轻笑一声。

笑声里满是嘲讽。

守在院中隐蔽处的侍卫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裴江的目光从他们躲避的地方一一扫过,他略看了两眼之后,转身便去了院中其他的房间,每个房间的角落里都放着相似的长条布袋,布袋之上并无太多花纹点缀,里面存放着的都是装裱好的画卷。

他将每个房间里的画卷又都重新拿了回来,摆放在方桌上。

盯着布袋看了良久之后,裴江才小心翼翼的拆开最上面的那个朱红色的布袋,将里面的画卷取了出来。

画卷一点点的摊开,露出画中人的模样。

若是阿蘅还在此处的话,那她应该能认出画像中的人,谁会分辨不出自己的模样呢!

然而她并不在。

出门一趟,本是打着去看姻缘树的想法,结果先是迟疑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又被一场大雨给拦住了脚步。虽然确实是进了姻缘树所在的那个院子,可大雨倾盆的时候,她哪来的心思去注意什么姻缘树呢?

等到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思又全都落到了天边的那道彩虹之上,依旧是不曾注意姻缘树的存在。

阿蘅回到禅房之时,才踏进自己的小院,就瞧见了站在檐下的青蕊。

青蕊看见与青叶一道回来的阿蘅,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喜出望外的神色来,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小丫头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阿蘅心头一个咯噔,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大姐姐现在肯定在屋里等着她的解释呢!

然而便是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她还是有些心虚的,也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大姐姐说。

左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阿蘅站在院子里头给自己做了一番暗示,这才带着青叶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屋里走去。

无论如何,气势上不能输。

等她真的进了门,原本强装出来的气势顿时全都漏了气,整个人怂哒哒的走了进去,小碎步晃晃悠悠的,瞧着就很是心虚。

这也怨不得她,谁能想到这会儿在她屋里头的,远不止是温菀一个人呢!

温大夫人、温钰,还有温杝和温桓,可以说是这次出游的人全都聚在了阿蘅暂住的这间小小禅房里头。

还是温菀先开的口:“阿蘅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敢到处乱跑?”

外人知道的不多,可她们这些亲近的人,又有哪个不知道小姑娘向来是记不住路的呢!

阿蘅的眼神很是飘忽不定,她也是听了青叶对姻缘树的解说后,才突发奇想的跑出门,想要去看看那棵姻缘树,本来还以为很快就能回来,便也没有特地去和温菀她们打招呼,只是后来天公不作美,出了一些意外。可那都只是意外,并非是她的本意的。

这样的解释是不能说出去的。

温菀她们是不会因为做下决定的人是她,而将责任归结在她的身上。

大概是因为她们看待自家人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觉得自家人有错,既然自家人没有做错事情,那做错事情的,肯定就另有其人了。正如这一次,她们不会认为阿蘅有错,只会认定是有其他人带坏了她,比如说同她提起姻缘树的青叶,还有明知她要出门,却不加阻拦的青蕊。

阿蘅不好实话实说,便只能来了个移花接木。

她将青叶听慧白说的那些话又说给了屋里的几人听,只是话里话外都将自己代入了青叶。

“……就是这样,我听慧白说相兰寺里的姻缘树庇佑的不仅仅是姻缘,所以就打算自己先去看看的,如果所求之愿皆能实现就好了,”阿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都不奢望姻缘树能够庇佑她自己的,只想着能庇佑一下她的亲人,“我不贪心的,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小姑娘的后半句话说的很轻,坐在椅子上的人只勉勉强强的听了个大概。

房间里忽然一阵沉默。

温菀站起身,来到阿蘅的身边,牵着小姑娘的手,将人带到了一边的椅子旁。

等小姑娘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她才叹了口气,又跟她解释道:“阿蘅想要去看那棵……姻缘树,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阿蘅下次出门前,也要记得和我们说上一声,不然大家忽然发现找不到阿蘅,会很担心的。”

阿蘅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坐在上位的温钰等人,她这时才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其实都已经湿了,尤其是温桓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将头发捋到前面,想要拧干水呢!

温桓余光瞥见了阿蘅的动作,连忙松开了手。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平时附近要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话,阿蘅忘记打招呼,也没有关系。只是现在外头还有些危险,也是我们关心则乱了,寺门前守着的僧人也不会让人无故出门去的。”

话虽是如此,可当他听说阿蘅不在禅房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寺门口去了。

结果就被守门的僧人给赶了回来。

要不是后来知道了阿蘅的去向,他这会儿恐怕还满寺庙的找着人呢!

就连温大夫人与温钰也都委婉的劝说着阿蘅,他们是打算带着小姑娘出门来放松心情的,可不是为了弄丢小姑娘,亦或是让小姑娘受伤的。

一直到夜里快要入睡时,阿蘅的脑海中都还回荡着他们念念叨叨的声音,果然是环境造就个人么!

明明在京都的时候,小叔和阿兄还没有这么能念叨的,现在他们说教的时候,就跟和尚念经似的,嘟嘟嘟嘟的一刻也不停。

虽然知道阿兄他们就在附近,可阿蘅依旧还是没能快速入眠。

无法安睡的时候,她就开始回想着自己这一天来的经历,从早晨没能同小叔他们一起用膳时开始,到后来的那场漫长的说教,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停在她脑海之中的却是避雨时遇见的那个名为裴江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然而她将自己从前的回忆全都翻过来一遍,却也没有找到几个姓裴的人,她认识的裴姓之人,好像只有裴音与裴守,可眼下的裴江身在潍州,与生活在京都亦或是长留边关的裴守和裴音,应该都没什么关系的。

半梦半醒之间,阿蘅忽然又想到了段瑜之请温如故吃饭时,包厢里也有一个裴姓之人,只不过那人一袭儒衫,面白无须,与她在寺中见到的分明就不是一个人来着。

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就联想到了那个人!

再深的思索就没有了,因为阿蘅已经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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