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桓是知道他们口中的少爷说的是何许人也的,只是前两日的时候,谢淮宁还和他说起过谢淮安,那时谢淮宁还说他弟弟已经改过自新,没有再出门惹是生非了,谁知今日一瞧,不仅没有改好的迹象,甚至还变本加厉了,让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好。
从谢淮宁那边论起的话,谢淮安是他好友的嫡亲弟弟,温桓看在好友的面子上,怎么着也该为他说上两句好话的。
但问题是谢淮安现在的做法,让他找不出一丝可以说好话的理由。
“京中的纨绔子弟行事确实有些乖张,他们身后的少爷只是不许人从桥上过,却不曾伤及他人,倒也算不得什么恶事……”勉勉强强的憋出了一句话,温桓在心中忍不住感慨,幸好谢淮安不是他的弟弟,而他家的弟弟才出生没两个月,妹妹也是十分乖巧,从来都不会到外面去惹是生非,这让他省了多少的心思。
锦衣少年听得温桓的话,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
玉宸是在他在温桓等人面前的化名,他的本名叫做晋玉宸,是当朝太子,自小养在宫中,平日接受的都是大儒们的教导,连话本都很少看。他见到桥上拦路的人,就已经觉得对方是十分的过分,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却没想到这些人的举动在温桓眼中竟然还算不上是恶事!
他看了眼街上绕路而过的行人,见他们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显然是对桥上侍卫们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们都不觉得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温桓当然觉得谢淮安的做法是不对的,可他不能那样说,也不愿意说出违心的话,便只是沉默不语着。
倒是与他们一起同行的温杭,这会儿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
温杭与温桓不一样,他是在温氏族学中读书的,对京都里的一些纨绔子弟的传闻最为了解,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几次。
他碰了碰晋玉宸的手臂,小声的同他说“虽然我也觉得他这么做是不对的,但如果是和其他人相比的话,他做出的这些还真的算不上什么事情呢!”
“你应该不是京都的本地人吧,所以都不知道京都的那些真正纨绔子弟是如何行事的,我先前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就曾遇到过一次,同样是在书店里买东西,他们却说我穿着的绿色长袍碍着他们的眼了,在大街上就将我打了一顿,我连找人告状都不能做,谁知道他们下次会不会再带着人打我一顿。”
温杭回想着自己被打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家都说打人不打脸,可那些个人偏偏就逮着他的脸下手,以至于他在府中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等脸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才敢再出门去。
“你父亲在朝为官,你的祖父还有帝师之名,他们怎么敢对你动手,你还连告状都不敢去?”晋玉宸听过温杭的一番话,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他虽是对京都的诸多传言都不是很清楚,可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
别的不说,温老太爷是帝师,他们一家人都是坚定的保皇党,换而言之,他们身后的靠山就是当朝皇室,京都难道还有人能比得过皇室的么!
温杭摇了摇头,觉得晋玉宸还是太天真了。
他左右看了两眼,见周围没有异样,才靠近晋玉宸,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道“我祖父确实有帝师的名头,可对方是太子的表弟,时常能够进宫面见天颜的人,我如今年纪还小,不能为家里做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主动给家里招来祸事呢!”
这真的是温杭的心里话了。
温家陪着晋玉宸一起看花灯的就是温桓与温杭了,然而和温桓不一样,温杭对晋玉宸的身份是真的一无所知。
无知者无畏。
故而他才敢在晋玉宸面前说出心里话。
另一边的温桓只觉得额角抽疼,他不过是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就听见温杭在和晋玉宸说着心里话,可他的心里话是能随便到处乱说的吗?
这不,晋玉宸脸上的颜色变得更加的奇怪了。
温桓是不敢再让温杭与晋玉宸说下去了,谁知道他还能再说出些什么话,只好暂且先祸水东引。
他瞥了眼还拦在安和桥两端的侍卫们,想着谢淮安还是很好说话,便对晋玉宸说“你不是觉得他们家的少爷做法不对么?不如我们就先去迎客楼看看他们的少爷是什么说法,而且玉先生和我祖父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包厢里等着我们了。”
皇上与温老太爷他们确实已经在迎客楼的包厢之中,而且恰好就在谢淮安他们所在包厢的隔壁。
温杭得了温桓的眼色示意,便也止住了话头,顺着温桓的话往下说“是啊,是啊,我们先去迎客楼吧,一直站在路中央不走动,有些不大像话呢!”
晋玉宸本来还打算再追问下去的,表弟在他面前向来是乖巧听话,哪里像是温杭口中所说的那个仗势欺人的人呢!
只是温家的两兄弟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也不好强行追问下去,只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准备等回宫之后,再找父皇要上一些人,去仔细查探一番,倘若表弟确实如同温杭所说那般,他也会请求父皇给表弟一定的惩罚,反之也会让胡言乱语的人受到应有的惩戒。
包厢里的阿蘅早就已经离开窗边,到方桌前坐下了。
谢淮安在阿蘅来之前,就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等阿蘅来了以后,酒楼里的小厮才开始正式上菜。
他看着阿蘅坐立不安的模样,伸手给她盛了半碗汤,劝着阿蘅“你也不用那么担心的,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就算安和桥在下一刻会塌陷,也不会造成任何伤亡,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先喝上一碗汤,我们就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
和阿蘅一起吃过几顿饭以后,谢淮安对阿蘅用饭时的习惯和口味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将汤碗放在了阿蘅的右手边,紧接着又把毛毛给抱在了怀里,拿过桌面上的调羹,准备先给毛毛喂上一些鸡蛋羹。
小孩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也能吃上一些软糯的饭菜,只不过酒楼里的饭菜味道虽然好,但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重口味了,故而他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碗清淡的鸡蛋羹,专门用来喂给小孩子的。
阿蘅见谢淮安一心一意的喂着小孩,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担心,对事情都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便也暂时放下了心思,小口小口的喝着碗中的汤。
谢淮安做事一向快速,就连给小孩子喂鸡蛋羹,也是如此。
他拿着帕子给毛毛擦嘴的时候,阿蘅碗中的汤都还没有喝完。
毛毛被放下了地,谢淮安这才端起了饭碗,准备吃上一些东西,谁知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看了眼桌面上的菜色,若有所思的道“我先前还点了一道拨霞供,冬天就该吃一些暖呼呼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小厮拿的东西太多,不好开门,才会敲门的,你先吃着,我去给他开门。”
阿蘅却放下了碗,将毛毛给拉到了身边。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拨霞供是需要用到木炭的,酒楼里的小厮上这道菜时,哪次不是两个人一起的,他们从来都是敲过门,得到应答之后,就自己推门进来的,哪里会一直敲着门,却连话都不说上一句的。
果不其然,谢淮安打开门后,没有瞧见送菜的小厮,却见到了温桓与温杭,这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位锦衣少年,他是觉得这位锦衣少年长相很是眼熟,却又说不清是在何处见过的。
谢淮安让出了一条路,他站在门框边,看着对面的温桓与温杭,笑着说道“温三哥和温四哥是来找阿蘅的吗?我们才刚开始吃饭,你们吃过了吗?要不要坐下来再吃一些……”至于他们中间那个有些眼熟的人,他就不特地招呼了。
温桓愣了下神,他以为阿蘅是不会在元宵节这一日出门的。
他一时间思绪万千,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杭咳嗽两声后,见温桓还是一言不发,便开口道“那个,我们是来找你的。”
谢淮安顿了顿,有些疑惑这几人怎么就找上了他。
阿蘅在包厢里面已经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她领着毛毛走上前去,看着还站在包厢门口的一行人,不由得皱了下眉,说“谢淮安,你先让我阿兄他们进来再说话,这样堵在门口想什么样子!”
明明在她刚来的时候,阿蘅还听到谢淮安在抱怨,说是今天有太多人来找他说安和桥的事情,怎么现在来人换成了她阿兄,他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了。
晋玉宸他们走进包厢的时候,隔壁包厢里恰好有人走出来,瞧见了这一幕。
那人站在门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出门做些什么,转而又进了包厢,同包厢里的其他人说着他刚刚瞧见的那一幕。
“玉宸他们去了隔壁的包厢,他们去那里做什么?”晋晟睿看了眼自己的侍从,摆摆手,让他们下去查探旁边包厢里的人。
他的人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晋晟睿好奇的看向温老太爷“先生家的那个小姑娘不是一向喜欢跟在段家的孩子身后,什么时候和谢家小子玩到一块儿去了?”
温老太爷捋着自己的胡须,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说“小孩子家家的喜好,都是一天一个样的,我们做长辈的,也只是任由她们高兴罢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晋晟睿对隔壁包厢能够谈论到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
并不知道皇上就在她们隔壁的阿蘅,现在有些慌张。
她也没有想到晋玉宸会这么恰巧的又走到了安和桥的附近,还主动上门来追问谢淮安封路的动机,她握住毛毛肉嘟嘟的小手,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谢淮安用来解释的话,准备了不下数十个版本,这会儿正纠结着要说哪一个呢!
如果来人只有温桓的话,那他或许是会直接据实已告的,但对面的三人之中,还有一个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人,思考良久之后,他决定还是按照先前准备好的版本说。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们听了以后,或许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但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谢淮安将安和桥会塌陷的事情盘托出,当然在说起消息来源的时候,他将事情都推到了外出游历的堂祖父身上。
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暂且还不好下结论。
晋玉宸将谢淮安的话仔细考虑了一番后,指着桌边的阿蘅,又问道“那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和你在同一个包厢之中?”问这话的缘故,大约是他并不相信谢淮安所说的话吧!
然而最先做出解释的人却不是谢淮安。
温桓走到阿蘅身边,挡住了晋玉宸看向阿蘅的目光,解释道“她是我妹妹……”
紧接着谢淮安又开口说“她是我朋友,我请朋友出门吃顿饭,难道也有问题么!”
眼看着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倒塌似的。
阿蘅下意识的放开了怀里的小孩,起身直奔窗边,打开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安和桥,夜色中的桥梁与河道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并不能瞧见桥上的模样,然而这时候桥边人头涌动,时不时的就能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
她颤抖着回头看向谢淮安等人“安和桥,塌了。”
虽然她并没有看见黑夜中的安和桥是否真的塌陷,但外面街道上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讨论着那道被人围起来不许通过,又忽然无缘无故塌陷的安和桥。
竟然真的塌陷了!
晋玉宸怔住,他本来还想要指责谢淮安胡闹的,没成想安和桥居然真的塌陷了。
谢淮安心里是早有预料,但事情真的发生后,他也出现了片刻的愣神。
见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愣神,他不由得开口“我的那些侍卫拦着不许人从桥上经过,也不知道现在桥塌了,是个什么样子的,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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