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呼吸渐渐微弱,身体的热度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杨神医还未想好要如何给阿蘅医治,就发现她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
而且这种转变就连不懂医术的青叶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伤口中的那支箭被剪去了大半,剩下的卡在阿蘅的身体中。
杨神医已经特地让人找来刺客用的其他箭,特制的弓箭与寻常店铺中买来的并不一样,箭头之上有倒钩。
倘若不知情的人以为它们与平常弓箭没有区别,贸贸然的将箭从伤口中拔出来,必然是会再度撕裂伤口,使得伤势变得更加重。
然而这点些微的庆幸,却不足以让杨神医放下紧皱着的眉头。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青叶与青蕊,这两个侍女是一直服侍在阿蘅身边的人,想来对阿蘅近日所遇到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
便开口问道:“姑娘最近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青叶与青蕊两两对视着,却不知杨神医的疑问从何而来。
姑娘近日里最烦心的便是担心温老太爷会将她一并带回京都,可现在温老太爷已经同意她继续游历,想来也没有其他能让姑娘烦心的事情了。
看着两个侍女疑惑的模样,杨神医捋了下自己的胡须,感觉头有些疼。
他从自己药箱中拿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离他更近一些的青蕊,说:“这瓶中的药,你们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姑娘服下一粒,我先去找老太爷说件事。”
具体治疗的方案还没有拿出来,杨神医只能暂且拿着丹药给阿蘅吊命。
谢淮安与温老太爷都在院子里等着杨神医的诊治的结果。
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衣袖上沾着血迹,面色格外沉郁,他们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好。
“兴许是我看错了,姑娘她瞧上去是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的……”
也不知是想先将事情说的严重些,好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还是事实的情况本来就已经是如此。
杨神医叹了口气后,又说:“我已经瞧过那支箭原本的模样,用刀将姑娘伤口中的箭头取出来,再将伤口缝合,已经是可以做到的。但现在的问题是,谁也说不好箭头取出来后,姑娘是否会出现其他的症状!”
若是出现高热不退的情况,十有**是要不好了的。
虽说这次的刺客没有在箭头上抹毒药,但阿蘅的身体本来就比旁人要弱,哪怕是有了杨神医在旁调养多年,但在来莫城的路上,时常担惊受怕,如今的身体不仅没有调理好,甚至还有恶化的迹象。
如何能抵挡得住拔箭之后的高热呢!
但不拔就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谢淮安沉默不语。
有温老太爷在此处,就算他想要说些什么,也都抵不上温老太爷的一句话。
温老太爷沉默了片刻,让杨神医去给阿蘅拔箭。
至于其他的事情,且走一步看一步。
莫城的春天比别处要更短一些。
京都这时候应该是春末时节,万物早已复苏的时候,而莫城却早早的就进入了夏天。
天气一天更比一天炎热,城中的硝石被晋玉宸一行人包圆,全都用来制冰了,但棺材中的遗体到底还是出现了些微的影响。
晋玉宸这次没有再派人将谢淮安叫过去,而是自己来温府找人了。
他本来是带着人去了樊泽语的住处,去了之后才知道,谢淮安并不在此处,这才转道来了温府。
温老太爷在书房之中,晋玉宸去见过了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被府中的下人带到了谢淮安那儿。
彼时谢淮安就端了个小马扎,坐在檐下,背后是紧闭着的房门,他时不时的就回头看,可那扇门却一直没能打开。
“太子殿下……”
旁的下人已经瞧见了进院的晋玉宸,谢淮安才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他还没有站起身,就被晋玉宸给免了礼。
晋玉宸问他:“这房间里面的,就是温家那位姑娘了吧!”
他当然是知道阿蘅的。
也没有人会比这个姑娘更倒霉的了。
明明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护卫,偏偏只有她受了重伤。
甚至听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谢淮安茫然的抬起头,好半天才反应他话中的意思。
见他竟是如此反应迟钝,晋玉宸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就有些迟疑了。
或许应该换一个谢淮安更为清醒的时候,再来对他说那些陈年往事的。
但依照谢淮安现在的样子,房间里的那位温家姑娘,若是没有病好的话,他应当是不会离开莫城的,更不必说是跟着他们一起回京都了。
他自己倒是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但棺材中的叔父却是不好再等了的。
狠狠的揉了下自己的脸,谢淮安长长的舒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同晋玉宸说话。
却听晋玉宸说:“关于这次的刺客,我这边已经盘问出了不少的东西,其中与你也有一些关系,便想要说给你听听……”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异想天开的人。
当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也是常有的事情。
组织晋忻言的残留势力进行刺杀的人,是晋忻言多年的心腹。
那人是晋忻言的母亲留给他的侍卫,在晋忻言小的时候,那人就一直在他身边。
倘若要从头说起的话,那还得追溯到谢淮安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当初怀有身孕的邓霜抱着满怀希望,踏上乐王府的大门时,就是那人接待的她。
按理说,晋忻言将自己关到房中不见外人,他作为晋忻言的心腹,看到引起晋忻言如此变化的女人,应该将人引到晋忻言的房间中,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该让他们自己解决的。
但他不一样。
他善做主张的恶言劝退了邓霜,也使得邓霜对晋忻言少了爱意,余下的全是恨。
而这些的起因,只是因为他想让晋忻言娶蛮族的王女。
没错,他是蛮族之人,也是晋忻言与蛮族沟通的那道桥梁。
这次的刺杀,他是想带着人将晋忻言的遗体抢回去的。
他们制定下计划的时候,虽然也派人去拖住了城外的护卫军,但因着消息不够灵通的缘故,并不知道晋玉宸身边也带着许多的人,更不知道晋忻言的亲生儿子就在他的棺木旁。
本是打着背水一战的想法,谁知最后却被人瓮中捉鳖了。
谢淮安沉默了片刻。
问晋玉宸:“您想与我说什么呢?”
他不想知道那些刺客是否有苦衷,也不想知道当年晋忻言与邓霜之间是否存在人为的误会,错过的事情已经随着逝去的人一并错过,活着的人本不该为那些错过的事情束缚。
更何况,他并没有改名换姓的打算。
换而言之,他会是一辈子的谢淮安,绝不会与晋忻言和邓霜扯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晋玉宸来找他说这些,其实是做了一件无用之事的。
晋玉宸是当真没想到谢淮安会是这般的反应。
他在来时的路上,还想着如果谢淮安找他要晋忻言的那位心腹泄恨,他要如何劝说对方,让对方将人留给他带回京都的。
顿了顿,又道:“这些事情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我看你现在这样,应当是不会跟我们一起回京都了吧!”
听着晋玉宸的意思,好像他能有自主选择的机会似的。
谢淮安暗自嗤笑,心中又忽然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他试探性的看向晋玉宸,说:“阿蘅这次受的伤着实有些重,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杨神医说阿蘅身上的伤容易好,但她心里是不愿意醒过来的,因而他也没有其他医治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我想要带阿蘅去找叔祖父,从前在京都的时候,时常听说他知晓天下之事,有鬼神之力。倘若能够找到他,说不定就能让阿蘅醒过来。”
别人或许是找不到他的叔祖父,但谢淮安就不一样了。
幼时,叔祖父曾给过他三个香囊,让他随身带着,若有无法抉择之时,便按照顺序打开。
他已经用掉了两个。
一个用在了他刚刚知晓自己的身世之时,另一个用在了他从蛮族逃生之时,剩下的一个也应该用在此处了。
晋玉宸是当真将谢淮安当成了自家兄弟。
故而在听谢淮安说他要找叔祖父时,还仔细想了下自家长辈之中,可有哪位真的擅长医术,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还有哪位叔祖父尚在人世。
这时,他才想起谢淮安还没有认祖归宗。
这时候的他仍然是谢家的人。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认祖归宗的机会了。
晋玉宸心下叹了口气,再看向谢淮安时,眼中更是多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我也听过那位大人的名号,不过他常年居无定所,你带着还未养好伤的温家姑娘,又该怎么找到他呢!”
想到此处,晋玉宸就为自家堂弟感到惋惜。
若是当初父皇将那位国师大人留在钦天监中,而不是放任他告老还乡的话,这次的谢淮安就会跟他们一起回京都了吧!
他想了想,轻声说:“出门在外,身边的护卫是不能少的。我身边的黑甲护卫个个都是好手,不如我派几人到你身边来保护你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