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薄凉又好气又好笑的瞟了身旁的墨孤城一眼,面不改色的抢走自己的“最后一位”,简直就像是故意在跟自己作对了。
不过如果这个冰块儿,真能有这种挑衅意识,倒还算他进步了。
“烬空哥哥,他们是在约会吗?”屏幕另一端,阮玉突然语出惊人,模仿着他教过自己的动作,两只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小玉也要约会!”
江烬空忍着好笑,一边搂着小玉,冲两人招呼道:“那好,不打扰你们约会了,玩得开心点。”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
暗淡的玉简屏幕上,映照出两张茫然的脸。
还是凤薄凉首先回过神来,大模大样的揽住墨孤城,宣布道:“走吧,约会去!”
这个时候她想到,大人曾经说过,她的套路太强,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一方面,她不会轻易被人骗走,另一方面,却也让她很难敞开心扉去享受恋爱。
这也难怪,她从小就是顶级高手江烬空带出来的,以他千万年的阅历,什么感情,人性都是信手拈来。所有发生过的,以及即将发生的,在他眼里都是一潭静水,清澈见底。只看他是否想插手其中,搅起一番波澜。
在他的培养下,虽然她还连一个男友都没交往过,却也是个十足的感情专家了。
身边围着她的追求者不少,但他们每说什么,她不用细想都能反应出属于什么套路,然后就反过来嫌弃对方的撩妹技术太差,“我来教你”,就这么活生生的把追求者聊成了徒弟,又聊成了兄弟,再帮他去追求下一个女生。
也就是说,她在感情里始终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面对追求者,不像是娇羞少女,反而像是面试他们的考官。对方表现稍有差错,她就会瞬间从“被追求者”的身份抽离,转入“师父”的身份。以这样的作风,虽然她的性格一向很好相处,却还是会令男人望而却步的。
凤薄凉和柳茉,两人同样是对感情了如指掌,柳茉是故作懵懂,将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凤薄凉则是直接将套路挑明,把他们都当成了恋爱的徒弟。但相同的是,就因为她们“看得太明白”,都已经很难真正对一个人动心了。
毕竟,自己就已经深谙甜言蜜语的精髓,又怎会再被甜言蜜语所迷惑?
她也问过大人,怎样才算是真正的怦然心动。大人则说,就是在那样一个人面前,你会心甘情愿做一个小女人,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会很开心,只要有他在身边,你就会很幸福。就算他只是说着最普通的话题,你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跟他说。为他心跳加速,为他自卑也自负,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
听上去好像很有趣,凤薄凉暗暗的琢磨着,但她可是女王大人啊!怎样的男人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当小女人?
按照她熟知的“撩妹就像逗猫”,她已经习惯了做主人,撩男撩女都是各有一套,又怎么可能自己去做一只乖乖的小猫,仅仅被主人挠挠下巴就满足?
目前的追求者中,楚天遥大概算是表现很不错的。长得帅,双商高,温文尔雅,应该属于女孩理想中的对象。可惜遇上自己,就像是高手对高手的较量,旗鼓相当。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两个人整天互相玩套路,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他喜欢的也不是自己,只是想得到九幽殿主女婿的身份而已。
至于其他几个关系好的男生,容霄和颜月缺是她的好朋友,跟他们相处很开心,她完全不会去考虑追求与被追求。颜霂霖,那种儒雅公子不是自己的菜,凤栖梧又是弟弟,都不是能让她心动的对象。
大概也就只有墨孤城,他的实力远比自己强,再加上偶像光环,只有在他身边时,她才不会表现得过于强势。
这种感觉也还不错,不过距离“恋爱”,距离让自己甘心当小猫咪,毕竟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但是管他呢?现在开心就好了!凤薄凉这样想着,又是和墨孤城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走了。
到了一处玩具摊前。
凤薄凉看中了一种换装娃娃,它的售卖方式也很别致,可以让顾客到小棚内通过模拟操作,借助现有材料,自己给娃娃设计造型和衣服,就像是网游中饱受好评的“捏脸”一样。
而因为衣服和道具都是现成的,在她设计完成后,接收到图片的工作人员,也会立刻加以组装,大概只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完工。最后让每位顾客带回去的,也都会是独一无二的娃娃。
那个设计小棚,就和拍大头贴的小屋差不多大,现在里面还有一名顾客在设计,凤薄凉兴致勃勃的正要去排队,墨孤城忽然冷着脸拉住了她。
“你可以先告诉我,大人到底喜欢什么?”
陪她逛了一个晚上,她喜欢的礼物,还有她送给朋友的礼物都挑了一大堆,自己除了保健品却还一无所获。想到这些浪费的时间,都足够让自己的修炼再突破一个小境界了,他就感到一阵不值。
凤薄凉一边摆弄着作为样例的娃娃,随口笑道:
“大人他……喜欢的当然是我啊!所以你陪我玩得开心了,大人自然也就开心了!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嘛?”
墨孤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在耍我?”
在他发怒的时候,即使他不言不动,仍是有种无形的气场辐散而开。周边的顾客也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感到心底泛起寒意。
凤薄凉见他当真不快,表情也立刻端正了很多,放下娃娃,好声好气的上前安抚他。
“好了,大人最喜欢的,其实就是看到你们的进步。你也不需要花太多心思选礼物,只要踏踏实实的把修为提升上去,大人就会很欣慰的。”
“还有,你也不要整天都板着脸啦,人生就是应该及时行乐。大人也说过,修行是很重要,但是修心更重要。就算你现在每天废寝忘食的修炼,修炼个千年万年,终于达到了你渴望的巅峰,但是再回首这逝去的千万年,你的人生经历除了修炼就什么都没有,这样难道不是一种遗憾吗?”
“所谓的修心,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变强。仅仅为了长生不老吗?还是为了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或者说得再浅显一点,哪怕只是想把你看不过眼的人,按在地上揍一顿也行!可是如果你什么都没有,经历也没有,愿望也没有,世界对你来说就像是一具空壳,你自己也是一具空壳,那无论你是一级还是满级,又有什么差别?”
“所以有些大能者,就是因为一无所求的修炼,摒弃七情六欲,到了最后一步再也无法寸进。因为没有欲望,同样就没有了努力的源头。所以他们有的只好自封修为,舍去记忆,作为一个普通人,重新到红尘中体验一回。但是体验的结果呢,又是未知。”
“大人就是不希望,我们天宫门的修灵者将来也要踏上这一步,所以在死板的修炼之外,他还安排了很多的娱乐活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活得像‘人’,而不是一个修炼机器。”
“我知道你现在的愿望,是变强之后可以和大人成为身份平等的朋友。但是如果你只是一具空壳,你觉得做了朋友又会开心吗?大人喜欢的是有趣的人,你又能带给他什么呢?如果只是要做朋友,现在就可以做啊!既然能抓住现在,就不要奢望缥缈的未来。”
说完这一番话,小棚里的顾客也出来了,凤薄凉又向墨孤城安抚的笑了笑,就随着店员走了进去。
墨孤城怔怔的在原地默立许久,忽然下意识的抬起视线,望向了那扇紧闭的门板。
刚才那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这样对自己说。但也许就因为那个人是凤薄凉,也许就因为她背后站着大人,竟是第一次让他产生了几分自我反思。
他以前总是觉得,难以理解她游戏人生的态度,有时间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宁可跑出去跟一群小混混玩?现在又到处去接什么代言走秀?
但她的修炼,却又确实没有落下过。她兼顾了自己的娱乐和主业,她活得很完美。难道真的就像她所说的,有所欲,所以有所求?
难道像她那样的活法……才是正确的吗?
墨孤城独自思考着,不知过了多久,当服务员将制作好的娃娃,放在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递过来时,凤薄凉刚要抬手去接,墨孤城却是主动接了过来。
“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就算不为大人,我也愿意送你礼物。”
他有些生硬的说着,第一次发现,像自己这样人人赞誉的天才,竟然连坦率表达自己的心情都还没学会。
“所以,还是我亲手交给你比较有价值。”
说完,他就认真的将礼盒递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平安夜快乐。”
凤薄凉望着他,第一次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好苏!她终于体会到这个词的意义了!
难得的,她没想过去纠正他,没想过做他感情的师父,而是仅仅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被一个给自己递来礼物的男孩子,撩到了。
这大概是……最难忘的一个平安夜了。
……
同样是平安夜。
在一处有些荒僻的片场,导演和演员们还在加班加点的拍摄。
杨露娜衣衫半敞,脸上身上都洒满了道具血浆,长发被鲜血粘得一绺一绺,散落的披拂在肩头,遮挡住了本来的面容。而她的胸口,更是直接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断侵入的寒冷,让她的心脏都感受到了阵阵刺痛。但她却还是不敢稍动一下。
这就是在剧组跑龙套的生活。褪去了所有的光鲜亮丽,演一具连正脸都没机会露的尸体。
现在拍摄的,是城破时的惨象。导演的要求就是让他们有多惨演多惨。所以,作为女尸,就连一件毫无温度的单衣,也被剥去了大半。
当整条街都洋溢着圣诞的气氛,当所有人都穿着保暖的外套,开开心心的过节时,她却只能躺在地上,承受着寒冷,承受着白眼,扮演一具或许只会被镜头扫过一瞬间的尸体。
就在杨露娜苦苦坚持时,导演不满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通过大喇叭在片场回荡。
“哎,那边那个,怎么回事啊?对,说你呢,尸体怎么动来动去?”
杨露娜抬起头,刚好就和导演目光相接。
或许是因为从未承受过这样的寒冷,即使已经极力忍耐,她的身体仍是呈现着微弱的颤抖。而这样的异常,混在尸体群中,也立刻就被导演敏锐的捕捉到了。
“可是地上真的太冷了啊,”杨露娜情不自禁的反驳道,“我们又没有保暖措施……”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导演不耐烦的瞪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你现在是一具尸体!尸体是不会怕冷的!”
杨露娜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并不是尸体,她毕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算了算了,所有人先休息一刻钟。”见她还是一脸抗拒,导演终是烦躁的摆一摆手,被助手搀扶着到一旁喝热水取暖去了。
而他们这些群众演员,却是根本就没有水喝的。
“有没有搞错,”盛妆打扮的主演们一个个从身旁走过,都是没好气的抱怨着,“到底还能不能演了啊?”
“就是啊,不行就换人,都是她害得我们重来了一遍又一遍!”
“这么冷的天,我还想赶紧拍完收工,跟我家亲爱的过平安夜去呢!”
所有人都在指责着杨露娜,将今晚受到的气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这本就是食物链的常态。投资商斥责导演,导演斥责演员,演员呢,就斥责比他们更低一等的群众演员。
曾经,当杨露娜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时,她也曾是这样轻蔑的鄙夷过,在她眼中形同蝼蚁的易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