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颓败的走回了自己在旅馆的房间里,他来到床边,无力的倒了下去,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全都交托了出去。躺在床上的邹城,思绪却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这样被荆薇硬生生的揭了开来,没有一丝的防备。在片刻的恍惚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持续不止的钝痛,一寸寸的撕扯着邹城的神经。
这么多年了,邹城一直都不敢去碰触那块伤疤,以颓废麻木的态度去掩盖自己内心的脆弱和自责。可是,今天在荆薇的严厉的质问下,自己的伪装瞬间被撕的粉碎。
自己的无助和内疚就那样毫无预兆的被暴露在刺眼的光线之下,让他既无措又恐惧。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的失控,才会对荆薇做出那种粗暴的行为。曾经有一刻,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将拳头挥在荆薇的脸上。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这样做,要不然邹城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就在邹城闭着眼睛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邹城内心烦乱,懒得起身,只是翻了一个身,用手臂压在了眼睛上。哪知道,那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之后,又响了起来。并且这次的敲的更加重了些,发出持续的“咚咚咚”的声音。
被人打扰了的邹城,被那敲门声搅的更加心烦意乱,他紧皱着眉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就这样坐在床上,盯着那扇门好一会儿,想着可能是辉子他们不放心自己,想要来劝劝的吧。邹城现在确实是没有心情去见任何人,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不过,到底是敌不过越来越大声的敲门声。尤其是,他听到旁边的住客都开始开门走出来抱怨了起来。邹城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去开门。
邹城不快的将门打开,抬起眼看去。下一刻,却傻了眼了。站在门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刚刚与自己发生剧烈争吵的荆薇。因为下午痛哭了一场,荆薇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看着邹城一阵内疚,将头给低了下去。
“喂,你这么这么不礼貌啊,你准备像这样让我站在门口多久啊。”敲了这么久的门,荆薇的心中难免有些生气,语气也是冲冲的。
邹城这才反应过来,呐呐的站在了一边,将门给让开了。荆薇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也就走了进来。临进来的时候,还冲着门口看热闹的住客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没事了。没事都散了吧,散了。”
邹城无语的看着毫无愧意的荆薇,摇了摇头,和外面的住客道了歉之后,也走了进来。因为还在巡演的途中,为了节约,一切都得从简,所以他们所住的旅馆的条件也不是很好。邹城的房间出了一张小床之外,连张椅子都没有。
荆薇倒不在意,大刺刺的走到床上,坐了下来,东张西望了一番,将目光落在仍旧站在一旁的邹城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床被荆薇占了,邹城也不好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只能斜着身子靠在墙上,仍旧是低着头。
“喂,你为什么那么久来才过来开门。你知不知道我在门外等了多久啊,人家都快要把我当做神经病来看了。”荆薇坐下来,看着低头不语的邹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看到邹城仍旧不说,一个劲的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的似的。荆薇更加的不悦了,冲着邹城,叫了起来,“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
听到荆薇生气的声音,邹城总算是抬起了头,但是眼睛仍然看向荆薇,“想到了,那么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自己好不容易主动过来和邹城求和,他还那么的拽,荆薇不禁气结。要不是为了大家的巡演能够继续顺利的进行,她才不会这样的忍气吞声的呢。
“那个,你别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我来这里,可是为了巡演的事情。”荆薇别扭的说着,“总不能为了我们两个人,耽误了大家伙的演出,是不是啊。”
邹城听到荆薇提到了演出的事情,眉头皱了起来。现在的他,真的没有自信还可以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
邹城久久都没有说话,房间又再次的陷入了沉默之中。荆薇的神经一向是比较大条的,可是这次她却敏锐的从邹城的脸上看到了迟疑的神情。
“喂,你不会是打退堂鼓,想要放弃了吧。”荆薇紧握着双手,张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邹城,害怕自己真的会猜中。
邹城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无奈的说道,“荆薇,对于今天下午我失控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真的是没有力气了。我感到很累,真的很累。”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看到邹城如此颓废的模样,荆薇气恼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明白的,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你能够振作起来。难道你就真的这样的没用,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你打算躲起来多久,10年,20年还是一辈子。”
邹城抬起头来,看向老旧的印着斑驳痕迹的天花板,苦涩的一笑,“一辈子,我的一辈子早就已经结束了,在你面前的邹城只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邹城脸上的悲伤的神情,荆薇的心中猛地刺痛。她悲悯的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沧桑疲倦的男人,觉得他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了。
内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让荆薇站了起来,静静的走到了邹城的面前,轻轻的捧起了他的脸。用自己的眼睛直直的看进他的,“不是的,你的一辈子并没有结束。如果她知道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话,一定不会安心的。邹城振作起来,做回你自己。”
邹城避无可避,心中的痛苦和挣扎,在荆薇凝视的目光面前暴露无遗。一瞬间,他最后的伪装在荆薇的面前也破碎殆尽。从邹城的眼中慢慢的落下泪来,最后无法抑制的痛哭了起来。
荆薇将邹城揽在了怀中,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安静的陪着她哭泣。她知道这些年,邹城已经撑了太久太久了,应该让他将自己心中的苦痛发泄出来。此刻的荆薇的心中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怜惜眼前这个痛苦的男人。
哭过了的邹城,和荆薇并肩坐在床边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谢谢你。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我这样没出息的一面。
荆薇柔和的一笑,摇了摇头,“我一点都没有觉得男人哭泣是没出息的表现,相反的我觉得你很勇敢,敢于将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邹城,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们都很关心你。不想要看着你沉溺在过去的阴影中,永远的痛苦下去。”
“能和我说说她吗?”荆薇看着邹城,轻轻的问道。此刻的她,想要和他分担他的痛苦。
邹城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荆薇,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发生了那件惨事之后,为了不让他难过,所有的人都避免在邹城的面前提起她。久而久之,她也就变成了一个禁忌。
“你想要知道吗?”奇怪的是,邹城的心中不再痛苦和无措,反而有了一丝想要倾诉的**。
荆薇点了点头,“嗯,我想要知道。我猜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可爱善良的女孩,才会让你这么久都没有办法忘怀。”
想起那抹娇俏可人的身影,邹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甜蜜的微笑,“是的,她真的很可爱,也很爱笑。她常常喜欢在我下班的时候,等在对面的路口处。等到我从医院出来,就开心的冲着我挥手,笑得就像是早晨的太阳,那么灿烂,那么温暖。”
“我曾经以为我们就会像那样一直到老,幸福的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她被查出来脑癌。”说到这里,邹城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停顿了下来。
荆薇却在一旁鼓励的看着他,“然后呢,说下去,我想要听。”她知道,只有让邹城真正坦然的面对过去,才能走出痛苦。
“她知道自己得了脑癌之后,一直都很坚强,很乐观,积极的配合着治疗。就算是没化疗给折磨的死去活来,可是过后还是笑着面对着我。癌症就是这样,等到出现征兆的时候,往往已经到了晚期了。即使她一直都在坚持着,可是癌细胞还在不断的扩散着。当时的我,看着她迅速的受了下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一段时间,我真的很恨自己是医生。”
邹城的声音越加的沙哑了起来,“我比任何的人都清楚她的病,却找不到一点办法去救她。也许是她终于没有办法忍受下去了吧,有一天,她抓着我的手,哭着求我,让我给她手术。我尽力的向她解释,因为她的脑里的瘤位置太危险了,做手术的风险太大了。可她还是坚持让我亲手给她做手术,说是就算是有一丝的希望,她也不想要放弃。”
荆薇听阿朵说过,当时的邹城是一个有名的脑科大夫。但是让他亲手为自己的女朋友,做手术也确实是太残忍了。真的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该是多么的挣扎。
“可是,我终究是太无能了。当我打开了她的头颅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癌细泡早就已经扩散了这个她的头部,我根本没有机会动刀。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了手术台上,死在了我的刀下。我的身上,手上都处都沾满了她的血。”回想起当时可怕的一幕,邹城痛苦的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还沾着自己女朋友的血迹。
荆薇看到邹城的情绪又再一次的失控,赶紧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她大声的叫喊着邹城的名字,想要将他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拉出来,“邹城,邹城,醒醒,醒醒,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你看着我,看着我啊。”
荆薇用力的扯着邹城的手臂,让他看着自己,想要让他清醒过来。看着荆薇的急切担忧的眼神,邹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邹城,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荆薇紧紧的抓着邹城的双手,轻轻的抚慰着他。听着邹城诉说她女朋友的事情,荆薇的心中还是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有想到,平时吊儿郎当,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邹城,竟然经历过这样一段痛苦的恋情。一想到他独自的面对那么可怕的一幕,荆薇的心中对他充满了同情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