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擦泪,等擦干净了,仿佛不甘心似的,又开始接着跑,见路就跑,见巷就拐,一气乱跑之下,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弄丢才肯罢休。
自然,她也做到了。此时的她已经远离繁华的大街,而是站在一个人少的巷子里,周遭的安静终于使她冷静了下来。
怎么办?真的跑丢了。她看看人生地不熟的环境,终于没出息地害怕了起来,此时她才豁然惊觉,无论是多么亲密的两个人,只要没有共同的归处,没有可等之地,那么不管在哪儿,只要一旦走散,都很难再遇。
这样想着,一阵伤心与害怕就窜入了心扉,姚暮染缓缓蹲下去,抱膝无声地哭。说起来,天与地尚能上下对望,而她在这座城里,没了他,又何依何归?
不知哭了多久,久到已经令她泪干,心里打算着摸摸身上,看有没有钱够她今晚一餐一宿。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背上忽然一重,仿佛被什么软软地东西砸了一下。她惊愕抬头,只见身侧地上躺着一朵嫣红色的花儿,那花儿手心大的一朵,花瓣层层翻翘,开得正茂。是她从未见过也不知其名的一种花,大概是南乾特有的吧。
看罢,她站起来四处打量,想看看是谁用这花扔了她。可看来看去巷中并无可疑之人。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这样想着,她抬眸之际,忽地就看到了巷子一侧高高的屋顶上有一道玄青色的身影。
她盯着那道身影,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那道玄青色的身影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落地,如天降谪仙出现在她的眼前,正是——乔奉之。
原来,他一直跟着她。
这一刻,眼前这张俊美如玉的脸,在她看来,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乔奉之看着泪痕宛然的她,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抬起她的下颌,道:“像你这样坏脾气的女子,除了我谁敢要你?你还跑?再跑为夫打断你的腿!”
说罢,他忽然在她腰间一揽,抱着她提力一跃,纵身跳上了他方才站立的屋顶上。姚暮染惊魂未定,便被他态度强硬地压倒在地,接着,霸道的吻就落了下来。
她一边躲,一边断断续续说话:“你……你放开我……”
他不语,准确无误地用唇封住她的嘴,时而霸道,时而温柔,很快耗尽了她的力气和挣扎之心。
两人吻了许久,姚暮染原以为不再反抗,他便会停止,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的乖顺竟然让他有了更大胆的动作。
姚暮染猛地睁眼,他……他要在这屋顶上……?
万万不行!青天白日的,在人家的屋顶上云雨,实在是荒唐!
“不……奉之,不要这样……别在这里……”她在吻的间隙里低声哀求。
乔奉之竟然听话地停了下来,他清俊雅致的面容染上了两抹嫣红,越发活色生香。他看了她一会儿,眼底忽然有了笑意:“不在这里的话,那你就跟我回去。”
姚暮染:“……”
“好,那就在这里吧。”说着,他再次在她身上放肆,极尽撩拨之能事,那架势是十二分的要来真的。
姚暮染连忙道:“好,好,回去,你快放开我。”
乔奉之的笑容里有了诡计得逞的意味。他从容为她整理衣裙,抱着她跳下屋顶,一路沿着原路返回。
他依旧拉着她走,姚暮染静静跟着。他的掌心暖如热雾,透过她的手传来,一步一步,融了她方才的怒意与伤心。
姚暮染消气冷静,自然想起了一事,问道:“绿阑呢?”
乔奉之道:“现在想起问人家了?方才怎么只顾着跑?”
姚暮染羞愧无言。
乔奉之又道:“好了,我给了她地址,让她过去等候,你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哦。”
两人从小巷拐出,回到了大街,耳边又是一派热闹嘈杂。默默走了一截后,路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粗俗的骂街声:“哎呀老子真是霉了!真是瞎子拄拐下煤堆——步步捣煤啊!究竟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趁老子的婆姨没注意,掐走了摊上花盆里的花!不知道这花有多难活有多贵吗?你个坏痞子还偷得好,直接采走了朵儿留个光杆给老子!”
姚暮染被这突兀的骂声吸引,侧头看了过去。只见路边是一个临街的花坊,名为“争艳坊”,坊中除了一张摇椅,全是各色繁花,姹紫嫣红的。而花坊外的街边处还摆着一块花摊,摊子上整齐码放着数盆鲜花,其中有一盆花果然是被人掐去了一朵,只剩个枝干杵在盆里,美中不足起来。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就站在花摊前面对着来往人群气急败坏地叫骂。
旁边摊子上的人被他的骂声吸引,凑上去询问,这男子便怒声怒气解释:“就刚刚,我在店中摇椅上躺了一会儿的功夫,不知哪个坏痞子路过外边儿的摊子,趁婆姨不留神直接掐走了一朵无歇花!”
周围看客都七嘴八舌劝了他几句。
乔奉之忽然拉着姚暮染径直来到了花摊边,他摸出一块银锭扔给了那男子,道:“不过一朵花而已,你既开着花坊,便该是风雅之人才是,何必粗俗骂街?也不怕坏了生意。你赔了多少,我给你补了,成吗?”
那男子一看脚下的银锭不小,再一看乔奉之又穿着官服,马上换了个人一样,点头哈腰道:“谢谢大人体恤我们这小老百姓呐!哎呀真是吃过黄连喝蜜糖——苦尽甘又来呐!不骂了,不骂了,谢谢大人体恤了!”
乔奉之收回目光,二话不说拉着姚暮染离开。
走了一截后,姚暮染问道:“你干嘛偷人家的花?”
乔奉之理直气壮道:“我方才急着追你,又见那摊子上的无歇花开得正好,猜你必然喜欢,就顺手就掐了一朵,先拿后付也一样嘛。”
姚暮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到头来钱没少给,骂还没少挨,图什么。”
乔奉之见她笑了,他的眉宇间一下子明朗舒展了:“图什么?图你肯乖乖跟我回去,图你方才这一笑,值了。”
姚暮染听罢,回握了他的手。
两人又安静走了一截后,乔奉之忽然道:“染儿,对不起。”
姚暮染一听,鼻中微酸起来,可心口却是热的,她怔怔良久,才轻声道:“奉之,对不起。”
乔奉之回头,拥她入怀。
姚暮染倚在他的臂弯,轻声道:“奉之,今后无论什么事,我们都坦诚相待,心里不要藏话,也不要藏事,好吗?”
“好。”他认真答应,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拉着她继续走。
姚暮染问道:“我们到底去哪?”
乔奉之边走边道:“回家。”
……
走到长街的第六个巷口时,乔奉之带着她拐进了右侧的巷子里,再经过两家宅院,到了第三家门前停了下来。
眼前朱红色的院门半掩着,推门而入,先是一阵花香迎面而来,令人骤然愉悦。然后姚暮染就看到了一副十分熟悉的场景,她曾臆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眼前房院四合,垂柳过墙,温馨可亲。迎面一排厢房坐北朝南林立,正中是正房,两侧是东西配房,房檐下全挂满了崭新红艳的灯笼,喜气连绵。再往下看,只见三房门前仅留了三条过道,余下几侧全挖成了花田,边缘用篱笆围着,里面遍植花卉,一派缤纷繁盛,混香四溢之下,引得蝶舞翩翩,十分烂漫。靠东边院墙的位置,还摆着两个檀色的竹编摇椅,摇椅中间是一个檀木三腿小圆桌,桌上摆着茶盏瓜果,此景看上一眼,便能惬意入心。而柳树过墙的那块地方,竟然垂下来一架秋千,此刻正在随风轻轻摇荡。姚暮染顺着秋千往上看,只见秋千上的绳索结结实实地绑在延伸到院子中间的粗壮柳树干上。
“好美……”姚暮染神醉心往。
这时,一阵菜香袭来,姚暮染转身去望,只见院门这一排的西侧还有半处厢房,阵阵菜香味儿就是从那房里的格窗飘出来的,看来,那半处厢房是厨房无疑了。
此院整洁俱全,处处烂漫,姚暮染看得痴痴无语。正目不暇接时,两张熟悉的脸庞赫然印入了眼帘。
福全笑着迎上来,扬起嗓门道:“夫人,喜欢吗?这秋千可是乔公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造好的,亏得咱们公子会轻功呐。”
绿阑也迎了上来,欢欣道:“夫人,您回来了?可真让奴婢担心,往后可不许再丢下绿阑乱跑了。”
姚暮染怔怔看着他们,高兴地说不出话,只冲他们含笑点头。
“美吗?”乔奉之来到她的身侧,看着自己多日打造下来的处处景致,也不免眼露骄傲。
“美!”姚暮染感慨,又痴迷打量了一圈,才问道:“奉之,你在南乾这些日子,空闲时都在做这些事吗?”
乔奉之笑道:“嗯。在京中挑来挑去才购了这座院子,离主街近,离皇宫也不远,总算赶在你来之前置办好了。喜欢吗?”
“喜欢!”姚暮染欢喜难以自抑,他们真的有家了。“家”,是她早已梦寐以求却无缘的一个字了……
“奉之,谢谢你。”她喃喃说了一句。
乔奉之但笑不语,招呼着福全搬出圆桌放在了院中。不一会儿,小厨房里出来了两个衣着干净朴素的妇人,她们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两人见了姚暮染,心知她就是女主人了,于是齐齐问候姚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