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菲尔最是看不惯他这一幅富家公子的傲慢样子,也不理他,慢慢吃着青菜豆腐配饭,张甫祯却走过来,坐到她侧手看着她。
小丫头吃饭十分秀气,粉红润泽的小嘴巴闭的紧紧,慢慢在口中咀嚼,眸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又密又翘,脸颊隐隐可见一层柔和的小绒毛,更显得皮肤细白幼嫩,看了半晌,见这小丫头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不由有些诧异,一般女子可架不住被男子这样盯着,仔细想想,好像这小丫头做什么都有一点宠辱不惊的意思。
想起自那日在酒楼重逢,在这几日不断自问与探索中,心中涌动起的那莫名的情愫愈加明朗,如同挤身进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而他也只是窥见一斑,已然欣喜不已,而那令他欣喜之人就在眼前,不觉心下一软,放柔了声音问道:“中午就吃这些吗?为何不多做些菜式?”
杨菲尔继续不紧不慢吃饭,道:“东家慈善,不代表我们这些帮工的就可以不知好歹。我们只做份内的事,拿份内的钱,吃份内的饭。”
张甫祯看看她的脸色,奇怪道:“你在不高兴吗?不知是哪里惹到你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杨菲尔也忽的意识到她的情绪莫名其妙,张甫祯作为张家的大公子,自然有这个权利,哪里轮的着她不高兴,眼下还有一桩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人家呢,怎能得罪?
讪讪放下碗筷,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有……哪里有什么不高兴,只是有些累了。”
张甫祯道:“原来如此,要说累了也是必然,你才能多大,就要到人家做厨娘。”
杨菲尔又端起碗来,一边吃饭,一边答说:“是啊,我待要回了,可又身不由己,谁让我这么爱银子呢!”
张甫祯看看她忽的一笑:“银子固然重要,可人情才是你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吧,我母亲这几日饮食反常,我看张嬷嬷和青鸾急则急矣,却又暗藏喜意,不知这和你留在这里当厨娘可有关系?”
杨菲尔撇他一眼,道:“你这样聪明,还有你不知道的吗?你既已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张甫祯自此才被这丫头看了一眼,被那眼波横来,如沐春光,言语倒更为诚挚:“因你我是朋友,我才来问你,但听你这样说来,我就不必问了。”
见杨菲尔一碗饭吃完,忙殷情站起要给她加汤,杨菲尔连忙站起阻止道:“张公子你罢手吧,可要折煞小女了,被人看见岂不骂我猖狂。”
张甫祯道:“怕什么?我给我朋友盛一碗汤也会有人说三道四吗?再说,谁敢说什么,我就先打他一顿,再叫张嬷嬷发卖了了事。”
挣他不过,到底是给盛了半碗,杨菲尔无法,三口两口喝完,道家里今日有事,要回去了,便赶紧叫他也走了。
回到家去,家中却无一人,料想他们各有事忙去了,也不去想,一头扎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好好补了个眠,直到被沈氏叫醒,一看家中的漏壶,连忙出门赶去张家。
待赶到厨房,却见两个厨娘和烧火丫头正不慌不忙,做些日常准备的一些高汤佐料一类,奇道:“怎么?夫人那边还没叫准备晚饭?”
一个厨娘道:“还没呢,今日不知又是何故?”
正说着,就见青鸾愁眉不展的进来,对那两个厨娘道:“今晚暂且就做甫祯一个人的饭食吧。”叹了口气,道:“连带的我们也吃不下了。”
杨菲尔道:“夫人那边怎么了?”
青鸾又唉叹一声,道:“大娘子自吃了中饭,就一直躺着,还说越躺越不舒服,像是全身像被车碾过一样,哪哪都疼,刚刚我来这里之前,都禁不住哼出声来,听着就觉得一定是难受极了,唉!女人怎么这么受苦啊!”
又转向杨菲尔道:“胡小娘子,烦你再等等,看看我家大娘子可能好些再说,”
杨菲尔应好。
谁知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亥时也不见动静,只得去找张嬷嬷和青鸾,见她俩人亦在门外痴站,便向她们说明来意,张嬷嬷急道:“胡小娘子,现在我家大娘子正睡着,你可不敢走了,若是像昨晚那样,一时找不到你,可会急坏我半条老命的。”想想又道:“厨房旁边就是厨娘的房间,那一排还有一间是空着的,不如我叫人去收拾出来,你且再等等。”
丫鬟仆妇们手脚利落,不出半个时辰,收拾停当,又送了热水进去,这才叫杨菲尔入住,张嬷嬷道:“这件屋子平时也是空着,就给你当临时住所用吧,以后但凡或天气不好,或小娘子累了不想回去了,都可在此休息。”
杨菲尔心道:“得,还给了我一间值班室。”也无法,只得应好。又叫住张嬷嬷,请他稍等,飞快写好一封书信,用腊封口,交给张嬷嬷,道:“我在此处不熟,烦请张嬷嬷差人将此信送到我家,交给我父亲,叫他明日去酒楼带给李厨头。”
张嬷嬷去后,杨菲尔又眯了会,不觉又等到亥时末,依旧不见有人来叫,推窗看看天色,月朗星稀,看来明日开镰是个好天气,此时夜深人静,只闻虫鸣,在这古代社会,晚间娱乐几乎没有,更何况这乡野之中,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整个田庄之上,万籁俱寂,看来张夫人夜里也不会再起来吃饭了,可现在这么晚了,杨菲尔也不敢独自回去,虽说上晚时已经叫人通知了家里,可第一次晚上不在家睡,还是让杨菲尔十分不自在。
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把那个地方当了自己真正的家了,习惯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一阵秋风,带来丝丝凉意,窗口不远,一棵丹桂开的正盛,暗夜里幽香阵阵袭来,不知前世故乡是否亦然。
一抹伤痛袭上心头。
关上窗,呆坐片刻,想起前世的一首老歌:
我有一帘幽梦
不知与谁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
欲诉无人能懂
窗外更深露重
今夜落花成冢
春来春去俱无踪
徒留一帘幽梦
谁能解我情衷
谁将柔情深种
若能相知又相逢
共此一帘幽梦
不觉已轻轻唱出,原是一首春心荡漾的歌曲,却被杨菲尔唱的分外感伤,独自生存于这异世,守着一个秘密,无人能诉,以后不知还要有多少个这样的春去秋来,那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寂寞不已,却只能独自忍受。
却听窗外笃笃声,有人敲门,杨菲尔只道是张嬷嬷或者青鸾来叫,收起心伤,答道:“来了!”起身开门,谁知门外来人竟是张甫祯,背对着明亮的月光,长身玉立在眼前,月光在这少年身上环绕着一道朦胧的光晕,正站在屋外怔怔看她。
而在张甫祯眼里,面前的小丫头看上去和白日里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日里看她,纵然从容淡然,倒也不失开朗活泼,可是现在,月光撒在白净的小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清愁,虽是比自己还小上三岁,却叫人从不敢把她只当成孩子,尤其是现在此时,这丫头的眼睛里水洗过般干净清澈,却又有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就像她唱的那曲调古怪的歌:多少秘密在其中……
乍见是张甫祯,杨菲尔不禁意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要关上房门,却被张甫祯一手抵住,杨菲尔着急,压低声音道:“张甫祯,你这是干什么,这样深夜来访,于礼不合,你这样可会坏了一个女子的名声。”
张甫祯道:“我刚刚听到你唱歌,甚是伤怀,还透着眷恋遗憾,不知是为何,故来相问。”
杨菲尔闻言一愣,若不是时间不对,倒是可以引为知音,随即道:“伤春悲秋,无愁强说愁,只是女子惯尔,不足为奇。”一边又要关门。
张甫祯不知用何种手法,反手挽了一个花,就将杨菲尔抓着门框的左手轻轻磕下握在手中,人亦欺身进了屋内,一手将杨菲尔转过身揽在怀中,牢牢固定,右脚一勾,关上一扇屋门,左手反手关上另一扇屋门,道:“你为何总是要急于关门?那便如你所愿,只不过还是要等我把话说完。”
杨菲尔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等到听完张甫祯说话,才算看清眼前情况,赶紧挣脱他的怀抱,只觉浑身被张甫祯碰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灼的人从心到灵,一时之间,厌恶至极到无所适从,恨不得脱去这一身皮肉。
心中实在气急,已然忘记尊卑之分,举拳就向着张甫祯面门砸去,却被张甫祯轻轻松松一把握住皓腕。
杨菲尔本能使出女子防身术中的应对招数,又抬脚向张甫祯下盘踢去,张甫祯不避不躲,反手一捞,将小腿也擒住,手臂顺势向上一缠,让整条腿再无丝毫活动可能,口中奇道:“你为何打我?平时真是看不出来,还真是个野丫头呢,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两人这样的姿势委实有些怪异,张甫祯左手抓着杨菲尔的右手手腕,不知何时已从她胸前绕过,杨菲尔上半个身子都倒在张甫祯的左臂之上,成半托半抱之式,而张甫祯的右臂则缠在杨菲尔的右腿上托贴在自己胸前,右手刚巧按压在杨菲尔的大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