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成这样已非我所能预料，眼下无论我怎样回答都避不开自己身体里流淌着萧氏血脉的事实！
更何况王权纷争从来都是太过险恶的游戏，楚潇不想担负这些！即便是我亲爹也不能把这些乌七八糟的活儿全扔给我！说我没有担当也好，不懂审时度势也罢，反正我不想，我不愿意！
我看着眼前这几只老狐狸，终于仰起头轻笑了两声，打破了空气中的这份紧张，回过身甩了甩袖子，淡淡朝屋子里望了望，“该起针了。”
“夜风清寒，众位还是莫要在此久留了。”我向前行了两步，又忽地转过身来，“潇晏开国之主何等风采，墨玉怎会无所耳闻？只是长得像又如何？我终究不会是他。众位莫要再认错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一口回绝的好，与其让他们打我主意倒不如让其彻底死心，纵然不死心小爷也要表明态度，潇晏的大事儿，小爷不想管——即便我已经管了最不该管的事儿，即便如今我已越过了雷池，即便我再也回不到当初。
“少主！”/“国主！”
身后两个老头子显然不死心，可我也不能让他们生出什么希望，日后他们要行礼要叙旧都与小爷无关！
我冷着脸迈进了明轩殿，只觉喉咙口一阵苦涩，体内气息也是乱蹿着涌上心头，一个没忍住，一口污血咳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一团，忽然发现好浪费呀！说到底还是天命难违，看来楚潇今夜注定了要放血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哈哈，萧明不仅仅欠了我爹的人情，日后也要欠小爷的了，我倒想看看他打算怎么还！
走到桌前茶壶边，我对着茶壶投入了一颗雪溶丹，然后在手臂上划拉了一道大口子，任鲜血在那儿汩汩地流……忽然发现怎么一点也不痛呢？难怪我爹会愿意三天两头地划拉大口子呢。
看着茶壶里的殷红一点一点晕开，我忽然发现这个过程也蛮漂亮的，小爷的血就是香啊……
此时萧墨并了萧念羽一起赶了进来，不过除却一脸震惊，他们倒也没做什么，想来也是，这种事儿我爹常做，萧墨想必早已习惯，至于我哥，我放了他两大杯血，他看我放一壶指不定心里乐着呢！何况今日我放了血他不就不用放了？如此好事儿，他才不会拒绝呢！
可是，我怎么有种莫名的失落呢？难道我在期待什么吗？萧家的人，无心无情又无耻，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冰棺里的爹爹就已经知道了……
我也不知怎么了，脑袋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黑，好累啊，小爷是不是要死了？
死了多不好呀，萧明欠我的人情还没还呢，萧墨那只老狐狸肯定又要扒我衣服，其实我知道的，苏瑾和贺清流多半是让这老狐狸诓来的，只是他没想到我爹的威摄力比他还强吧？哈哈，看他吃憋，真爽！还有萧念羽那个笨蛋，他或许都忘了小爷替他挨了一刀的事儿吧？整天上蹿下跳的，明明他才是哥哥，可到头来总是欺负我！等我见着二伯，我一定要好好告一状！
我想我大抵真要死了吧，也不知道我老爹见着我会不会同样认错了，他要是也喊我一声“小羽”信不信我哭给他看！这个老混蛋，我真想好好找他算一账了，我要好好问问他给我取了那么个“潇”字到底几个意思！他若真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潇晏交给我，我铁定要咬他两口！就像萧念羽那样，狠狠咬上两口……
不知小爷平日里是不是太损了？我以为我肯定要死了，可没想到还有意识清明的那一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勾了勾小手指，嗯，还能接着祸害人间。
不过小爷总算明白啥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了，小爷真的只是勾了勾手指哇，结果浑身的痛就是一波一波袭来了！
我大抵想了想，肚子上的血窟窿痒痒的，应当是快结痂了;背后还有手臂上也有些清清凉凉的，大概是有人给小爷上了药，凭感觉的话，应当没花吹雪好，不过想来也是，就算是那么疼我的阁主也没舍得让我用上几回，当然啦，他待小爷是真心好，平日里别说受什么伤了，就是磕着碰着也是极少的，所以说我也压根儿用不上花吹雪这种伤药，单凭着这些年补来补去的稀世血参啊雪蟾啊什么的，小爷这身子早成妖怪了……所以，小爷的血便是这最后的药引，无论如何，他萧家的人已经还不起了。
只是，小爷现在在哪儿？身上的衣物似乎已经让人换过了，周边的气流也是陌生得很。
我缓缓睁开了眼，果然又是我不认识的一帮老头子！
“殿下福寿万安，可算是醒了！”
“微臣这就去通知靖宁王爷，殿下醒了！”
……
殿下？！他们在说的是小爷？！我什么时候成他们家殿下了？福寿万安吗？我都去鬼门关耍了一圈回来啦，还说什么福寿万安？我呸！全是套路！
还有啊，他们说要去找谁？！萧墨吗？到最后小爷还是让他扒了衣服……他必须对小爷负责！不然小爷要跟他拼了！
小爷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些，然后萧墨真来了，他真这么着急我？
“小羽，你终于醒了！”萧墨握住了小爷的手，我一口气没缓上来，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这，这，这些人脑子是坏掉了吗？我和我爹哪里像！相信我爹已经不在人世就这么难吗？我就不明白了，萧墨是不是傻？小爷这表的里的，他不都看过了？都这样了，还把我当作我老爹？！
小爷很无奈地甩开了他的手，“王爷认错了人。”
“小羽，你……”萧明忽然也在一帮丫头小厮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我的床边，我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他一眼，嗯，不错，就是气色不大好，不过余毒应该清了，倒也不枉小爷放了一大壶血，真是痛死人了！他们都不送糖我吃！
“小叔！”萧念羽怎么也来凑热闹？！他，他叫我什么？！天呐，这一个个的，我，我，我怎么就说不明白了？！
虽然我也知道姓萧的脑子向来不好，可他们怎么就分不出我爹和我的区别呢？我真是要憋出内伤了！我老爹当年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他们这是做鬼也不打算放过我的节奏呀……
罢了罢了，反正人也救完了，如今萧家的人与我无关，潇晏如何亦与我无关，我要真把萧家的人领到我爹面前，估计他老人家也得被气活了！
所以，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养伤吧，过两天去姬枫那儿给个交待，顺便找找娘亲的线索，实在找不着的话我还是回水月阁去好了，这里的生活，小爷很不喜欢，以后也不想再到山下来了。
“小羽！你不承认也不行！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你回潇晏了！几日后父皇也会昭告天下的，你是我萧家最骄傲的存在！”萧墨再次握住了我的手，“你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会在我寻了你这么多年之后孤身前来？小羽，你也想回家的吧！”
一个“家”字显然让我有些支撑不住了，天呐，这些话若是早些年说与我爹听，他必定不会含恨而终，他等了那么久啊！
可惜这些终究不会是我的执念，相反，这些话于我而言实在太过讽刺！“昭告天下”？萧清皓真是脸皮厚！他以为昭告天下就能坐稳皇帝的宝座？他以为许些小小恩惠就能让我忘记一切了？家？他有什么资格同我说“家”？！
就是为了他们这些姓萧的人！我爹死了！为了反抗他们治理下的潇晏，我娘也不要我了！像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触目便是伤情，他们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认为我就是萧羽！凭什么随手指个地方就说是我的家？！
在我流浪街头，食不果腹还让大孩子欺凌侮辱之时他们何在？在我身体孱弱，习武根基不稳险些经脉尽断之时他们又何在？他们耳目不少，可是整整十五年！难道他们都查不出关于我的些许零星片断？！
如今，我给了他们机会，可他们却连我爹和我都分不清！那又凭什么说是我的家人！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地以为我会留下？
我偏过头去，稳了稳心神，道:“此生，我绝不会迈入萧家祠堂，纵然是你也请不要为难我，我不想伤了我们之间的，这最后一丝牵连。”
是的，我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很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失去理智地疯一场！我真的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会恨，也会动怒，也会杀人！
可萧墨似乎并不知道我此时忍得很有多辛苦，他再次不知进退地牵住了我的手，说什么萧明（大哥）还未痊愈，离不开我，还说什么日后必定会好好弥补我，让我如今再信他一次，可是，他不觉得可笑吗？这样的话连我也不信……
我再次挣脱开了萧墨的大手，正经地望向了他:“墨玉此番不过举手之劳，如今缘分已尽，想来今日也到了离去之时。王爷，墨玉告辞。”
我忍了一口气，心想着赶紧走！这里的人我不想见，这里的事我不想管！趁我还没发疯之前我一定要走！
可是，萧墨实在是聪明一世，他就这么想让我留下吗？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吗？
“莫非多年前的事还要再来一次吗？”我咬着牙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是的，我相信萧墨应当懂我的意思了——多年前的事于我而言终究是一道化不开的伤，于他们口中念念不忘的萧羽而言更是！他若还有些许理智就应当晓得我去意已坚，此时他应当放手！
“什么事？！”萧念羽呆呆地望向了萧墨和我，“三叔，小叔，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念羽？”
“小羽！”萧明似乎生气了？他望向我的眼神也变得狠戾了起来——很明显，他以为萧念羽是无辜的，上一辈的事不该牵扯出来，所以不该让萧念羽知道吗？
“告辞！”我从床上撑了起来，不打算同他们计较什么了。
“萧羽！”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殿外劈入。
只见殿内的人跪倒了一片，我死死攥着拳头，倚在床榻边，不想搭理他，要我行什么君臣之礼更不可能！
“大胆刁民！”一道尖细的声音刺破了此间的沉默，“见到皇帝陛下为何不跪！”
“既是刁民，为何要跪？”我冷冷笑了笑，盯着萧清皓，说不出爱恨。
“父皇，小羽他身体不适，何况多年在野，恳请父皇体恤下情。”萧墨扯了扯我的袖子，见我依旧不肯跪，于是竭力为我开脱道。
“萧羽。”萧清皓的声音果然软了下来，“你还是留下来吧。”
哼，他说句软话就想小爷货与帝王家了？小爷这么不值钱？还是他以为自己很值钱？我一定要买他的账吗？笑话！
“第一，我不是萧羽，你们莫要再认错了人。第二，我只是墨玉，一个江湖郎中，在外闲散惯了，受不得皇家拘束，你们莫再为难于我。第三，我若不想，没人留得下我。”我笑着看了萧清皓一眼，一些该说的话迟早要说，那么他是否震惊又与我何干？小爷不想就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