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小心地将人抱起,一边用仅剩无几的内力挡住了周遭的热气,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当我一身狼狈地抱着人走出了宸轩殿,却见萧清皓一下子扑到了萧墨身上,“墨儿,墨儿!”
“公子!”阿徊也是及时地蹿了出来,他上前扶住了有些踉跄的我,“公子,你可还好?”
“无妨,先救他。”我脱力地倚在了阿徊身上,纵然如今浑身都是伤,可我却是欢喜的!
我偏过脸去,闭了闭眼,任身上的血珠子一滴一滴地砸到了地上,眼中全是一片清明。
萧明一脸黑线地上前扶了扶我,“小羽,你没事吧?”
我淡淡笑了笑,实在有些累呵,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应当是阿徊。
当我醒来之后才知道那时匆匆赶来的苏瑾也是一阵后悔——其实我知道的,宸轩殿走水除了逼我进宫以外,他们还想要引姬枫出来,所以谎称我也压在了宸轩殿中,不想姬枫没中计,萧墨却是信以为真……其实我倒是要多谢苏瑾此番的献计。
至于我,阿徊说我这两日伤了元气,应当好好休养,可小爷实在是任性惯了的,反正又不会死,一点元气而已,日后总能补回来的。
此刻,我只想快点见到萧墨。
“小叔?”萧念羽见我来到墨轩殿,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三叔伤得不重,国医说静养几日即可。”
此时我也无心计较他又把我喊老的事实了,只要萧墨没事就好,听人那么一说,我也算彻底放心了。
“念羽,你先出去,有些话……”萧墨扫了一眼门边的我,又看了萧念羽一眼,“替三叔守好门。”
萧念羽“哦”了一声,整个墨轩殿就余下萧墨和我两个人了。
我其实还是有些害怕这种时刻的,虽然萧墨和我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可他刚认错我那会儿的态度也是极其怪异,所以我并不清楚此时的他会如何待我。
“水月少主墨玉?”萧墨一脸深意地看向了我,他招了招手,我缓缓走到了他的跟前。
“王爷。”我低着头,不想他叫我墨玉。
“你应当叫我一声伯伯。”萧墨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楚潇不敢。”不知怎的,我的眼睛又酸了。
萧墨缓缓从床榻上走了下来,我想上前扶他,可终究还是攥紧了手立在一旁。下一刻,他摘下了我的面具,轻轻抚上了我的眼角。
“你叫楚潇?”萧墨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潇晏的潇。”我轻轻解释道,他恍然大悟,却也只是笑了笑。
“念羽同你,与我而言是一样的。”萧墨拍了拍我的肩,似乎还有后话,可我不想听。
“王爷,不一样的。”我打断了他,“我并不姓萧,有些东西楚潇不会染指。”
萧墨一脸忧伤地看向了我,“这里没有旁人,你还是只能叫我一声王爷吗?也对,当年的事……”
我心中一惊,赶紧撩袍跪倒,“伯伯。”
当年的事与萧墨无关,他不必自苦。不知怎地,我竟舍不得看他难过了,原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旦卸下了心防,我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楚潇远不如他们想得那般坚强,只可惜曾经的我忘了,他们也不曾记得这一点。
“欸!”萧墨应了一声,似乎我的一声伯伯于他很是珍贵。不过想来也是,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可以唤他一声伯伯了,他于我而言到底与旁人不同,我并不知自己于他而言如何,可我愿信他眼角此刻的一点欢欣之意。
也许萧墨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于我而言到底会是怎样的存在,也许只有我自己才能懂心间的这一份赤诚该是怎样的执着,只是后来的我到底没能守住,我和他之间到底还是输给了光阴的无情。
那一日,姬枫来了,他的身法很娴熟,纵是苏瑾也没能察觉出他的气息,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同我讲神朝复辟的事,我更想不到的是萧墨正好经过了我的屋前。
我自知有愧,可我不能让姬枫落入萧墨之手,所以我用自己为赌注,很荣幸,萧墨选择顾全了我,姬枫成功逃了,同样很荣幸,我把萧墨对我的疼惜挥霍完了。
我以为萧墨盛怒之下会扒了我一层皮,可我没想到他只是朝我叹息了一声,然后晾了我整整半月,直到姬枫引兵攻入潇晏。
我看着潇晏的战士一个个倒下,看着姬枫的大军一步步迈入新安,正如我当初想的那样,可我一点欢欣之意都没有,我宁愿萧墨说出一切,然后拿我祭了潇晏的战旗,也许我就真的可以赎罪了,也许我便可以得到一份解脱了。
可萧墨终究是我的亲大伯,他宁愿战死也要好好守住我,他直至最后一刻也在用生命挽回楚潇的一念之差,这样的情,这样的心,楚潇还不起……
“不!”我站在城墙之上,哭得歇斯底里,看着萧墨万箭穿心却是无能为力。
“楚潇错了,楚潇错了……”我望着萧墨的尸体,再说不出任何话语。
“萧清皓,你这老匹夫,若放了楚潇我便饶你萧氏一族!”姬枫提枪喝道。
我这才意识到,此时的我正高高站在城墙之上,我的身后,是萧墨本打算赠我的墨羽双剑,此刻握在萧清皓手中,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物归原主”。
“你这姬氏余孽休得猖狂,楚潇是我萧家的子孙,用他一个换我潇晏满城,不亏!”萧清皓大笑了两声。
余孽?姬氏的后人便是余孽吗?我的心囗忽然有些堵,我这个夹杂了一半姬氏血液的人算不算萧清皓口中的余孽?
是我太傻,我以为我的容颜只有萧墨看过,我的身世只会让他一人知晓,却原来,萧清皓一直都知道,他第一次说我是萧家的子孙,那便是承认了我爹,呵呵,如此场景下我半点也笑不出来。
也许萧清皓是对的,用我一个换他潇晏满城当真是不亏的,只是我所谓的真心于他而言终不过是一场政治交易的筹码,我所谓用一生守护的诺言也终究败给了光阴,败给了他无尽的野心。
只可惜如今的我才懂了这个道理,却再也没了后悔的勇气。
我看了一眼城墙之内,萧念羽正畏畏缩缩地躲在众人身后,原来他也是知道的?他真是帝王之才!无心无情又无耻,他居然骗了我这么久!他居然会骗我……
我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血色残阳,当真是天时地利一应俱全,“姬枫哥哥,我想见娘亲。”我低低地轻喃了一句,纵身一跃,用我的鲜血去滋养潇晏的这片土地,用我的鲜血去偿还欠了萧墨的恩情,用我的鲜血去还了萧家这一份血肉之恩!
我叫楚潇,潇晏的潇。
从此,楚潇再不欠潇晏什么了,从此,萧家与我再无关联。
记忆似乎缺失了某个角落,又好像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醒之时心力交瘁。
我是谁呢?我身旁这个少年好生秀气,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喊“少主”?
我是哪家山寨里头的少主呀?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还有,这小子肩上怎么立着一只肥鸡?烤来吃应当不错的。
如是想着,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那个少年又是哭又是笑,表情甚是好玩。
“少主,你终于醒了!”这个小子喊得我脑仁疼。
我戳了戳那只肥鸡,它似乎认得我,我干脆拔了它两根毛,它扑棱一下就蹿上了房梁,又掉下了两根毛,落在这小子脑门上,活像个偷鸡贼。
“你是谁?”我把玩着两根毛,不过这小子应当知道我是在问他。
“少主,我是阿徊呀!”这小子似乎急出了眼泪,可我不记得有什么阿会阿不会的了,说准确点,其实我压根儿不记得我应该记得些什么。
可是这小子哭得实在是一个梨花带雨,小爷虽不懂啥怜香惜玉,可惹哭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毕竟不好,何况还是长得那么标致的小子呢!只是小爷是谁?我以前经常自称小爷吗?反正我不记得了,大概也许就那么着吧。
“别哭了。”我扯了扯这个阿徊的袖子,“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阿徊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只肥鸡又扑棱了两根毛下来,真是让人宠坏了!要我说呀,迟早炖汤喝了算了。
“它是少主你养的第九十八只海冬青,叫阿离。”阿徊笑得很有深意,似乎有点兴灾乐祸的意思。
“那前面九十七只呢?”我一脸好奇,照理说海冬青蛮贵的,看来这个山头挺有钱。
阿徊咳了两声,“让少主吃了。”
什么?!哪个人这么暴殄天物!那可是海冬青呀!不过味道咋样呢?小爷忽然来了兴致。
“那这只……”我笑嘻嘻地看了一眼阿徊,他似乎很看不起小爷?!不就一只海冬青吗?小爷不吃就是了!
“少主!”阿徊语重心长地看向了我,“您能活下来多亏了阿离,所以阁主说了,万不能由着您的性子胡来。”
阁主?哪儿又冒出来个阁主?!活下来?这么说我本来应该死掉的?不过既然阿离待我有救命之恩,我就不打它主意了吧。
但是,我是谁呀?!我咋啥都不记得了?脑仁疼。
“那我是谁呀?”皇天为证,小爷此刻真的是一脸虔诚。
阿徊愣了愣,难道,他也不知道?
“你是白泽。”一道洪亮的声音穿过了大门,一袭华服的青年立在了不远处。
“拜见阁主。”阿徊单膝点地,连阿离也扑棱棱地跳了下来——没想到这人把阿离驯化得这般好玩,有点意思。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行礼呢,结果这人一把将我抄起,又往被窝里塞了塞。
“你是阁主,我是少主,那你是我爹吗?”我眨巴着眼睛,应当算是极其讨人欢喜的模样吧。
谁知一旁的阿徊就像吃了只苍蝇般噎住了,为何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震惊?!
“不是。”
那个阁主真是言简意赅!好像嘴角还抽了抽,大概因为我不是他儿子吧,呼!吓死小爷了,差点以为要给他卖命了呢~
不过我也不能把这种欢喜表现出来,毕竟这儿有吃有喝的,不就让我演个白泽吗?那我就当白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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