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啊……”
女子的呼救声越墙而去,渐行渐远。
那分明是温晴的声音,他不会错认。
温恕倏然起身,越窗而出,循声追去。
不是没有诧异的,何以藏剑山庄之内,竟有人敢对温晴不利,竟还能在层层防卫之下,真正得手。
可是这些诧异,都不曾让他缓下动作。
那是他的妹妹,自小娇宠疼爱,便是他入圈套,也断不能让她有真正身陷险境的可能。
并没有追出太远。
前方,那个一身嫩黄衣衫,满面焦急独自等待的女孩儿,不是温晴又是谁?
并不见任何挟持之人,只是她自己,见到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快步扑过来,“大哥,你快走!”
温恕揽住妹妹,心里已有大概的猜测,轻轻叹了口气。
温晴急道:“大哥,我不是在胡闹,我知道的,若非如此,你怎会肯走?可是大哥,现下你既然已经出来了,便不要再回去,爹爹和娘不知被何人蛊惑,看情形一时半刻也是分辨不了的,不如你先走,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温恕抚了抚妹妹的长发,“晴儿,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温晴急得跺脚,“你不明白的,昨夜我偷听到爹爹他们说话,说是要按家法处置于你,你若不走,便没人能救得了你啦!”
温恕凝视妹妹,“那你为什么救我?”
温晴仰起头来,漂亮的小脸上有着脆弱与固执,“因为我不相信他们所说的,我不信是你害了祖母,我也不信你会指使荆叔伤害爹爹。”
温晴说完,又急急拉住兄长,“大哥,你也不要怪爹爹和娘亲,他们一定是因着祖母的事伤心过头了,又不知听了谁挑拨,才会误会你的,等一切真相大白了就没事啦!”
温恕看着妹妹纯美焦急的面容,没有说话。
真相。
若是真相大白。
你该如何承受?
温晴见兄长不言,越发焦急起来,又觉无计可施,便索性什么也不顾了,整个人耍赖一般扑进温恕怀里,手脚并用缠住了他,“我不管,总之我绝不能让你回去送死!”
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厅堂上的父亲,震怒非常。她也不知道,当命运扑面而来,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当下人来报,温恕房内空空如也,他人已不知所踪之时,温九功铁青着脸,沉声道:“来人,立刻去追,无论如何务必把这逆子给我带回来!若遇抵抗,我许你们下手不必容情!”
“温庄主且慢。”
说话的是穹苍。纵然多年避居穹陵,不涉江湖,可天下间又有谁人不识穹苍医尊?
他既开口,四下静默,皆等他发话,便连温九功亦无丝毫被打断的不快,反倒礼数周全地开口:“医尊请说。”
穹苍环视四周,淡淡道:“温庄主所行虽是温家家事,但庄主既然请了众人见证,便总要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说法,而不是如此擅断便要取令郎性命。”
他乍闻此变,又未曾与温恕相谈,不知内情如何,故而亦不贸然道明温恕与本派关系,却也容不得他遭人污蔑,故而出言,静观其变。
亦有人闻言附和道:“正是,温公子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温庄主莫不是误会了?”
温九功沉痛道:“我如何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儿会做出这等事,然则事实摆在眼前,却也万万不敢替他开脱。”
“事实?”穹苍身后一个清丽少女冷哼了声,“便让我来告诉大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实吧——不久之前,穹陵谷接到温老太君的绝笔书信,信中诉及自己大限将至,下手的正是当今藏剑山庄庄主温九功,故而温老太君恳请穹苍师叔看在昔日情分上,严惩真凶,并扶公子温恕继任庄主之位!”
穹陵谷一向避世,众人并不识得这位少女,然则穹陵谷的声望地位之隆,却让人对其门下弟子不敢轻视。
是以那少女虽然年轻,又言辞无礼,然则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众人皆不敢视之为儿戏,又见她身旁的穹苍医尊并不阻拦,显是默认了这一说辞,于是惊异之叹、窃窃私议之声,一时之间,如风四起。
那少女逼视温九功,目带憎恶,“温庄主,你说的事实,可是就是这一封信函?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你竟能为了区区庄主之位,这样污蔑自己的儿子!”
温九功尚未说话,便听得一声叹息响起,众人望去,却是少林掌门玄悲大师。
玄悲大师越出众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事到如今,老衲也不敢隐瞒。少林日前,也曾收到一封书信,内容与方才这位姑娘所说并无二致。依老衲与温老太君多年交情来看,可以断定,此信为温老太君亲出。本来此事关系重大,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佛门子弟不敢妄言。然而穹陵既也收到同样的书信,想来不会事出无因。”
这时,又有华山掌门景上华等几人,静然而出,佐证信函并非孤例。
温九功眼看着这些武林泰斗,皆是昔日与温老太君交情笃深之人,是以在她死后,仍然愿意为着故友之托,挺身而出,不惧身陷是非中心。
他到底是低估了她的能耐,就像是她低估了他的一样。
他在心底冷笑。
还没到最后关头,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温庄主,你可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玄悲大师看了一眼流言甚喧尘上的厅堂,仍是出口相询。
温九功目中悲凉,声音微哽,“被自己的母亲误会至此,九功实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继任藏剑山庄庄主之位后,素来以正派侠义形象示人,藏剑山庄又为武林柱石,是以见此情景,亦有人忍不住问:“温庄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九功摇了摇头,似是平缓了下情绪,方才开口:“本来温门家丑,九功不愿公诸于众,然则现在看来,此事已是关系整个武林之脉,是以温某不敢再有所隐瞒。”
众人不再言语,便有不信的,也在心想,且看他还能如何狡辩,是以一时四下无言,只有他的声音饱含沉痛,一字一句传来。
“家母至死都以为是我欲加害于她,九功百口莫辩,只因她自幼溺爱逆子温恕,是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全然相信。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逆子,竟连对她,也下得了毒手!”
穹苍身后那少女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温老太君与温公子素来祖孙情深,天下皆知,温老太君临终犹不忘嘱温公子承藏剑山庄庄主之位,试问温公子有何缘由,要对祖母不利?”
“他本是不该也不会如此,”温九功缓缓摇头,语气沉重,“奈何受了奸人蛊惑,才犯此滔天大罪。”
“奸人?你指的是谁?”
“便是她!”
他的话音未落,已愤然举臂,直指那个一袭白衣轻纱覆面的纤柔身影。
如惊雷骤起,满座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