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破开云层,投下淡淡微光。
“都办好了?”燕栖迟问趁夜而来的女子。
幕棠不应,直接便欲推门去看念池。
燕栖迟拦住她,语气不善,“我在问你话。”
幕棠冷道:“若是办不好,你何必非要找我?”
燕栖迟闻言,对她的忤逆不以为意,笑道:“不错。我很早便知,你不会让我失望。”
幕棠闭了闭眼,轻而缓慢的开口:“最后一次。”
“什么?”
“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命于你。”
燕栖迟笑笑,“那便看你这一次能否让我满意。”
他不再阻拦,幕棠便推门疾步奔至床前,关切地去探视床上仍在昏睡的女子。
“你对少宫主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还未醒来?”幕棠蓦然转头,逼问燕栖迟。
燕栖迟道:“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不过也是时候醒来了。”
他说着,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放至苏念池鼻下轻晃,不一会儿,念池便悠然转醒。
他看着她,忽而一掀衣摆在她床前跪了下来。
念池一怔,“栖迟,你这是做什么?”
燕栖迟面色沉静,语气郑重,“请少宫主承宫主之位,率我辈与正派残部一决胜负,为师父报仇,全他未尽遗愿。”
念池缓缓摇头,“仇自然是要报的,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正派武林虽然元气大伤,我辈却也耗损不少,爹爹骤然逝去,玄宫上下人心不稳,若在此时一战,我们并无太大胜算。”
燕栖迟道:“你放心,我已想到法子。”
“什么法子?”
“我们失去师父人心不稳,那便把他们的带头人也除掉。现如今温恕因着率众抵挡住了我们之前的围剿,俨然已成正派武林的指靠,如若你肯将他骗出来,玄宫之众合力杀之,正派武林便成一盘散沙。”
苏念池漠然道:“你高看我了,我没有能力骗他出来。”
燕栖迟道:“可我瞧着,便是你的身份被揭穿后,他也对你余情未了。”
“便是有,也被那一掌打散了。”
她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很轻。
燕栖迟看她半晌,开口:“何不一试?你取一随身信物,再亲笔写一封信约他相见,我自会着人安排好一切。他若来了最好,他若不来,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或许,你也可以对他彻底死心。”
苏念池道:“我死不死心不重要,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燕栖迟盯着她,“可你不肯杀他。”
苏念池闭了闭眼,“我便是要杀他,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燕栖迟怒极反笑,眼神却冷寒阴鸷,“下作的手段?你居然和我讲这个?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手段的苏念池哪里去了?你难道忘了,玄宫中人唯一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
念池一时沉默,燕栖迟所说的何尝不是事实,是因为那个人是温恕她才如此?还是她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改变?
燕栖迟见她不说话,眼中寒意更甚,不过一瞬,又强自掩住,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不逼你,你不愿意,就算了吧。”
念池本以为他会继续勃然大怒,没想到却等来这一句,一时竟觉有些隐隐歉疚,“栖迟,我并不是不替爹爹报仇,我也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他打断,燕栖迟的声音很温和,并无半分恼意,“我都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她于是默下声音,燕栖迟又道:“你如今身上有伤,这几日又连续伤神,本该多休息,但既然不打算就此一决胜负,那这里并非可久留之地。我先去安排,我们尽快返回北境。”
“我和你一起去吧。”
说到底,她才是那一个应该担负一切责任的人。
燕栖迟摇摇头,“不过小事而已,你信不过我?”
念池道:“自然不是。”
燕栖迟道:“那便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此行并不见得一帆风顺,你早一日恢复,我们也能多一分应对的底气。”
他说着,便推门向外走去,临行,回眸看向幕棠,“幕棠,照顾好少宫主。”
幕棠低首敛容,没有做声,手心却不受控制的缓缓握紧。
燕栖迟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径直离开。
幕棠慢慢松开手,去看苏念池,眼神中带上了复杂而柔软的情绪,轻唤:“少宫主。”
苏念池看着她,“你回来了,没有人为难你吧?”
幕棠道:“藏剑山庄大乱,幕棠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个小婢女,没有人在意的。”
苏念池略点点头,“那就好。”
她本是冷情之人,此时更是没有说话的兴致,于是简单的对话过后,便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幕棠看着她,半晌,轻声问:“少宫主您呢?也打算回来了吗?”
念池一怔,旋即明白她所指为何,淡淡道:“我已经回来了。”
幕棠看着她眉宇之间笼着的微小悒郁,忽而想起了她方与温恕携手归来时,与自己的那一次对话:
——少宫主多年筹谋功业在即,宫主苦心栽培殷殷期待,难道您舍得就此抛下?
——我自然不舍得,可是,我更舍不下的,是他。
——少宫主难道不可劝他一同为玄宫效力?
——他不会。
——那你真的不打算再回玄宫了吗?
——我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却也绝不愿与他为敌。所以,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便是与他一道携手离开,再不过问江湖纷争。
说这话的时候,苏念池眉目平和淡静,虽有不舍,却依旧隐蕴期待,绝不是像如今这般,这般让人感到心疼。
她忽而向她跪下,“幕棠有罪,请少宫主责罚。”
念池看她片刻,道:“起来说话,究竟什么事?”
幕棠却不敢起身,只是道:“请少宫主即刻便赶往青木崖,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燕堂主带人埋伏在那里,想要围杀温公子。”
苏念池原本并不太在意的,凭温恕之能,燕栖迟并奈何不了他,即便仗着人多势众,可在如今动荡的局势下,温恕又岂有单枪匹马独自出城的道理?更何况,燕栖迟又怎么可能料得准他的动向——
她忽而一转念,心里因着某个猜想而开始不安,眼神也倏然凌厉,“你做了什么?燕栖迟为何认定他会去青木崖?”
幕棠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燕堂主拿了少宫主颈上的凤阳佩找到我,要我转交温公子,告诉他,您有话要对他讲,今夜子时,青木崖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