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才那些乡民的话添油加醋乱说一气,但凌江仙觉得有一点提醒了她,那个邪崇,许是雌性。从刚刚店小二说老板娘去过山上但是没出事的时候她就开始怀疑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加之山上药材丰厚,所以还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上山,而且,萍贵城里被吸走真元的全是男性。
她沉思片刻,信步闲走,转身见那孟君遇仍旧在她身后几步开外,也是四处打量的神态。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了一侧巷口,老远便看看见了两座古塔。
两座古塔分别立于道旁。塔呈密檐式,古塔规制不大,约摸六七丈高,十三层,每层塔窗极小。从外望去,只看得出其中漆漆黑黑,完全投不进日光。且塔门亦是极小,莫说大人,稚子小儿都进不去。
塔身倒是精细雕琢痕迹明显,虽然年代久远,但纹路雕花明显,可见一条宝鳞龙纹。
孟君遇在两座塔间观察片刻,沉默不语。
凌江仙心中略有所想,念及方才他为自己明言,先开了口,道:“这塔的作用,孟公子应该与我一样明白?”
孟君遇淡淡道:“如何?”
“塔门极狭小,可见并非用于进出。”凌江仙道,“这样的古塔,一种可能是用来表象征,一种就是其中存了什么东西,再将封存的塔修筑起来,再不可。”
孟君遇道:“我亦是此意。”
“你觉得塔中有东西么?”凌江仙问。
“若是有,也更应该在塔下地宫更为妥帖,以塔为镇。”孟君遇思量道,“若在塔身之中,塔窗通风雨露雪,易遭侵染。”
“我不认为有地宫。”凌江仙道,“即便有,也不应该封存了什么邪物。”
“何以见得?”孟君遇看她一眼,道,“萍贵是个古城,究竟有多古老,底下有什么,无人知晓。”
“但凡古城,大多有些什么传说,但凡传说,大多有迹可循。”凌江仙道,“我们来这里看到的古迹,类似古井,宝塔,皆被完好保存,若有地宫,早就在这里传为佳话了。遇到你我这般外乡人,方才小二自然要说个不停的。”
见孟君遇一脸淡然,凌江仙便继续说了下去:“若是下面封了什么邪物,这里的乡民屡屡遭害,早就将底下翻个遍,非要把那东西揪出来弄死。”
“若是下面是什么吉祥之物,近来邪崇害人,此处早就祭拜香火一片,还需要请什么风水大师新建土地庙?”凌江仙反问。
孟君遇只细细听着她的话,并不做其他表情,待她反问,只点头以示赞成。
凌江仙说了一通,原是觉得他应当附和两句,虽然不指望他会热情万丈说一句:“臣附议!”如此便也太夸张,但也没想到他只是略略点头,一言不发,似乎一早便料到她要说的话。
她越发觉得自己无法与之沟通,眉头一皱道:“你给点反应?”
孟君遇只说了四个字:“言之有理。”
啧,无趣!
凌江仙顺着塔间大路接着行路,也不理会身后的孟君遇了。
夏日蝉鸣越发响亮,聒噪非常,叫嚣得日头仿佛更加毒辣。
到了路尽头,走上一座拱形石桥,桥下水中朵朵荷花开得正是清秀,碧绿荷叶衬得花色清丽,更显沉静。水中有鱼,波纹道道。
她鼻尖似乎被一道清香缠绕,出神间只觉一阵心绞。
凌江仙对于荷花的抗拒,大约是来源于六年前。在六年前霆山血海,她还未坠魔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在一片荷花塘里失去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之一。
她为了那个人哭了不知道多久,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谓悲痛欲绝,直至如今都无法释怀。
也是在失去了那个人之后,所有的噩梦都接踵而至,措手不及。
凌江仙兀自往桥中心退了两步,像是骗自己一般,仿佛不看见荷花就可以忘却。
终究是自欺欺人。
她退的这两步,恰好撞上背后孟君遇。刚要开口埋怨,却见孟君遇脸色古怪。
这个脸色不是那么好形容的。
如果真要形容,那就是半分惊讶,三分认同,一分悲伤,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还有一分心疼。
心疼?
凌江仙在心里浇了自己一桶冷水,怎么可能。
她正这么想,面前孟君遇却从袖中抽出一块雪白绢帕,竟往她脸上伸。
凌江仙这才慌了,吓了一跳,伸手立刻挡开:“孟君遇你干嘛!?”
她又往后退两步,孟君遇拿着帕子站在原地:“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凌江仙顾不得旁的立刻回应。
她才这样脱口而出,突然感到脸上奇怪,一摸,才知自己脸上竟有泪痕!
凌江仙一个窘迫,忽又想起方才她瞧出的那一分心疼,更觉面子挂不住,立刻就走。
刚下了石桥,她又扭头,带着命令的口吻狠狠道:“不许说出去!”
她一路回到客栈,抬袖在脸上胡乱一抹,像要把方才的那些全抹掉一样。
凌修翰和易阚歪坐在房中乘凉,桌上还放着一盆冰块,见凌江仙回来了,易阚赶紧道:“姐姐热不热,赶紧来凉凉!”
凌江仙摆了摆手,坐到对面的躺椅上,把除了流泪之外的事说了个全,说到无人知道孟君遇和有人说只有凌江仙才能辟邪的时候又是一阵笑。
凌江仙道:“修翰,我们晚上去趟山头吧,我问过小二了,这个山头叫盘龙山。”
凌修翰怕热非常,立刻道:“好说好说,只要不是现在这么热的时段,都好说!”
这个下午过得极其飞快,凌江仙不过在躺椅上打了个盹就过去了,醒来时看见对面两把椅子上凌修翰和易阚还在睡,易阚的睡相比较老实,靠坐在椅背上,一只右手放在桌上,修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干脆蜷躺在椅子里,两腿悬在外面,另一边头枕在易阚的右手上。
凌江仙又开始思考他们是不是断袖。虽然这么揣测自己的弟弟好像不太好,但是,这样的场面,不揣测都难。修翰,房里没床了?真的不能去躺会儿么?易阚你缺钱?你不是明明要了三间上房吗?自己的房里不能?
凌江仙看着看着又想笑,她起身开了窗,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下山了。
凌江仙走到两人身边,道:“赶紧起来!出去辟邪了!”
两人这才睡眼惺忪醒过来。
“姑娘这是要出去啊?”店小二看见三人从房里出来,问道。
凌江仙指了指对面房,道:“那个人呢?已经走了?”
店小二道:“那位公子刚刚走,还没到一炷香时间呢!”
凌江仙催促两人道:“听见没有,人家都抢先一步了,快快快……”
那座盘龙山就在萍贵城的后面,换个说法,萍贵城是依山而建的。三人加紧步子,没过多久就到了山下的那座据说是花了重金的土地庙前。
那土地庙一看就知是新建的,檐窗雕花,梁柱添金,便知的确是花费不小,而且一看就是香火兴旺的模样。三人走进去,发现孟君遇也在这里,正盯着眼前的土地公像看。
易阚道:“孟,你已经来了。”
孟君遇看了凌江仙一眼,道:“你没有骑杜鹃过来?”
凌江仙奇怪,道:“我为什么非要骑杜鹃过来?我看上去有那么想骑杜鹃吗?还不是易阚非向你借来接我的……”
凌江仙还没说完,就看见孟君遇脸上表情一沉,别过头去。
凌江仙不和他说话了,看起这座庙宇来。
这尊土地公公的神像非常精细,慈眉善目,表情倒是与一般的土地公别无二致,大殿之中,贴满了各种符纸,各式各样,一看就知是往来的道士贴的。
凌江仙在庙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过了一会儿,凌江仙道:“方淮,跟我去山上看看。”
凌修翰道:“这里不看了吗?”
凌江仙道:“我觉得这个庙宇并未有何不妥。”说罢便招呼一边的易阚,又见孟君遇还在庙中四处查看,道:“不要在这里打搅孟公子了。”
孟君遇没有理会,依旧查看。
三人出了土地庙,往盘龙山上走去,日头已经完全下山了,只有晚霞,但光亮还是有的,
且之感毫无消退,凌修翰额头冒汗,直喊热,掏了绢帕擦来擦去,很是仔细,未几,竟又掏出一面拳头大小的小铜镜照着擦。
易阚道:“修翰,你怎么还和在魔界的时候一样,那么爱惜你那张脸!”
“我的脸是我的命,我的命我能不惜?”
此话一出,惊得易阚大跌眼镜,旁边突然传来一些细碎的人声,三人一看,是两个姑娘和一个男子,正对着修翰指指点点,想必刚刚凌修翰的话不仅惊到了易阚,还惊到了他们。
易阚嘲笑他:“在魔界你这种行为只有我和仙姐姐看得到,来了人间,姑娘小伙个个嫌弃你!”
凌修翰闻言,瞪了那三人一眼,又回头瞪了易阚,放回了镜子。
易阚原本笑得大声,但见他瞪自己,笑声一收,道:“哈哈哈……我不嫌,我不嫌!”
凌江仙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人身上,她光顾了一下四周,见城外确实不见多少人,且都是回城的神色,想必天一黑,有关邪崇的传言更是让人添了几分恐惧。
盘龙山的山形不像想象得那样错杂险峻,反而非常平缓,而且山上的野菜和可入药的草植非常之多。最初的山路非常平坦,一看就是大部分人会选择的地方。之后越往里走,杂草丛生,加之天色越来越晚,终于到了漆黑一片的地步。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立刻就朝三人笼罩了过来。
易阚从地上捡了一根不粗的树杆子过来,凌江仙拿出腰间的拂风扇,一展开,扇边打开几个锯齿。凌江仙把锯齿往木杆一端一划,一团火苗霎时间窜起,映亮了周围景象。
山中静谧一片,只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和风声蝉鸣一直在响。三人走上一处断崖,向山下望去,见山下萍贵城一派灯火通明,和黑黢黢的盘龙山天差地别。
阵阵山风吹来,山里竟一下子凉了起来,全然没有夏日的闷热,凌江仙拉了拉衣领,盯着山脚下的那处土地庙看去。
土地庙也是一样灯火通明,可见香火兴旺之盛。凌修翰和易阚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凌江仙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她往后走了几步,看了看周围,发现断崖边有一块突起的巨石,如果往巨石右侧走,可以登上盘龙山的山头。
凌江仙抓着一边一棵小树,爬上了那块巨石,轻轻一跃就上了盘龙山的山头。
凌江仙环顾了整座盘龙山和山下的萍贵城一眼,道:“果然!真是胡来!”
“姐?”凌修翰不知道她何时已经上了山头,闻言,和易阚一起登上了山头。
凌江仙拿过易阚手里的火棒,指向山下,又指了指脚下的盘龙山,道:“这里有条龙脉。”
凌江仙指着萍贵城道:“这是龙头。”
又指着萍贵城左右两座古塔道:“那是左右两个龙角。之间的路是龙身,路尽头的三拱石桥是龙尾。”
两人顺着火棒看去,凌江仙又指着萍贵城中东西两口古井,道:“那是龙眼。”
凌修翰道:“那这座盘龙山是什么?龙的哪个部分?”
凌江仙道:“龙的哪部分都不是!是个邪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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