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发现的很重要?
狠下心,我也不去看松晓宁,只平静地看着松北月,道:“松教主可是打算好如何处置松晓宁了?”
他盯着我,神色中似乎掠过一丝讶异,耳边风声一啸,就听到松晓宁一声闷哼,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却只能看到一片空空荡荡的黑暗。
“她怎么了?”我哑着声音问道。
“你不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他并不回答,只又淡然问道。
“云玄现在就在松教主手中,自然是任松教主处置。”我不动,瞥了脚上状似被打开的铁环,又慢慢道:“刚刚宁宁以为她打开了寒髓铁……怕也是松教主所置的障眼法吧。”
寒气依旧顺着脚踝上涌,长达半年多的囚禁,哪怕我是个修仙者,右脚踝处也不免僵硬了起来。
听到我这么说,松北月竟是笑出了声,笑声极为空幽,又仿佛带了几分寂寥。
“你果然是他……”他声线喑哑,又悦耳极了,只是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我莫名的有些烦躁了起来,钉在原地也不吭声。
每个人都像是知道一些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事情,也没有谁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偏偏这些事情都像是和我有着莫大的联系。
我到底是谁,又究竟忘了什么?
咔哒一声脆响,我一怔,就见松北月手上松松握着一截熟悉的铁链,不由回过头,果然见到墙角的铁链不知何时被他扯在了手中。
“松教主?”我出声问道。
轻微的几声锁链相撞的声音响起,他微微低着头,苍白瘦削的手伸了过来,完全不顾我意愿的将我横抱了起来。
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被迫和不熟悉的人亲密接触让我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只是手刚一抵到松北月的身上,就听到他咬字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动……”
简单的两个字轻易的让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抱人的姿势十分熟稔,也不会让人觉得哪里不适,右脚踝处的铁环果然没有被打开过,依旧紧紧贴着身体,随着他前行的动作,铁链又发出了相撞的声响。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抽刀回劈,然而权衡利弊,也只得强迫自己忍耐了下来,只有些不自然地道。
“松教主可否放下云玄?”
显然他并不预备回答我,几声极轻微的石砖转动声响起,我条件反射的收紧手,拽住那身摸上去材质极好的绛紫色衣裳,微微阖上眼。
通道打开后并不是直达外界,而是要另外穿过一条长长的地道,松北月散仙的修为,脚步完全就听不到丝毫的声响,就像漂移了一段路程似的。
“松教主……”
无人应答。
我暗叹一声,知道松北月是绝无应答的意思了。
耳边又传来了几声极细微的声响,风的流动终于停了下来。在长期呆在黑暗处的人,不能直接在亮处睁开眼睛我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以松北月的实力,就算我摸清了地道的路线也什么用都没有,加之我现在也根本就看不清什么东西,不如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你留在这儿,比出去好……”他并不动弹,矗立在原地,忽的喑哑道,“我知道你不会记得,但千万年……”
我刚欲睁眼,一阵刺目的光芒就在我睁眼之前出现,隔着眼皮都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被照亮的滋味。
只能重又放弃了刚才的打算,紧紧闭着眼睛。
“松北月。”松北月的话刚说到一半,带着森然寒气的熟悉嗓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条件反射的我就想睁开眼。
“——放开他。”
我沉默了几秒,将灵力运入眼中,慢慢睁开眼睛。
时隔半年,重又见到了那袭绣着金色云龙的白色衣衫,云雾缭绕间,愈发显得那人长身玉立,身姿卓绝。他远远地望着这边,漆黑的视线与我甫一接触就不曾放开,气息仍旧是冰寒中混杂着文雅,言辞万万难形容其一。
“师兄——?”
我哑着嗓子开口,也不知心底上涌的复杂情感究竟是什么。
“我在。”他道。
我没忍住,缓缓笑了一下。
松北月手明显收紧了起来,勒的我呼吸都有些不畅。云和目光陡然一变,还未说些什么,松北月就已经松开了手。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带有几分清凉意味的气息扑过耳侧,禁锢着我的力道刚松开,我就踉跄了一下,好在摇摇晃晃的还是站稳了。
只是脚上依旧绕着那根几近羞辱的铁链。
“寒髓铁?”虽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落在我右脚踝处的视线片刻即收,云和神色显然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渡劫后期……”松北月语气淡漠,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又带了丝莫名的意味:“不过半年时间,从大乘后期到渡劫后期,未免心急了些。”
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眼见着两人气场相撞,气劲隔着空气也能感觉到,这时候明显是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解开。”云和倏的冷然道。
右脚踝处猛的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又被人轻易截住。我强行压制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闷哼声,狠狠皱着眉,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出半月刀,闪着寒光的刀刃横在两人的脖颈之间,我终于低声压抑着开口。
“松教主,还请——放过云玄!”
半月刀早在之前云和师兄教我刀法的时候就重新炼化了一遍,如今自丹田处召唤而出,抽刀横逼的动作竟是无比流畅!
以金丹期的修为去威胁一个散仙几乎可以说是痴人说梦,我也完全没有认为自己成功的这种想法,那双略浅的眼底完全没有丝毫所动的意思,只是映出我血红色的右眼。
梦境中所见的那个人的脸庞忽的出现在我眼前,我举刀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颤。
“你想到了什么……”松北月喑哑着嗓音,目光仿佛潜藏了什么东西似地看着我。
不自觉的,我把刀向后撤了撤,原本我和他离得就极近,这一撤,刀刃几乎回转逼到我自己的颈子上。
嚓——
极轻微的锦帛撕裂声在我耳边响起,与此同时眼前一花,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之前了。
云和就隔在我和松北月之间,背影纹丝不动,哪怕有云和师兄在前遮挡,隔着他交错而来的巨大气压依旧冲的我连站稳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异常困难。
“……师兄,”迫不得已我只得艰难道,“松教主,对云玄并无恶意……”
云和袖袍如灌入狂风一般鼓动,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
我深吸了口气,整个头疼的都快要炸开了,只能刻意收起灵力,又断断续续朝站在另一边的松北月道:“多谢松教主照顾多日,云玄现……愿回答松教主,云玄,所见之人,便是自己……”
轰的一声巨响,耳边在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右手腕就一痛,被人强行拉进怀中,紧接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
我下意识的将灵力重聚右眼,一片刺目的血红色撞入我眼底,梦中的景象仿佛实景般缓缓出现在我眼前——
漫天赤霞,天地共色,身穿玄色衣裳的人孤零零地矗立站在一片尸海当中,动作极缓地抽出插|进尸体上的兵器,慢慢回头。
右眼一片血红。
“——师兄!”
这次不用别人叫醒我,强行将灵气自右眼处散开,逼迫自己从幻觉中清醒,我猛地回头,沙哑着嗓音喊道。
“我无事。”半响,我才再次听闻他的声线。
拽着我手腕的手并未松开,我整个人的脸都贴在那件质感极好的雪白绸衣上,凉得很,然而又有些令人心颤的起伏。余光瞥见那件衣衫上被血液染红了小半片,看模样多半是肩井处受伤,好在流血并不多,伤势多半不重。
“松教主此番款待,云某自当谨记,来日再见,望松教主仍能安然无恙。”
冷不丁的,我出奇地听到云和语调平淡的率先开口,话语中却显然相当在意。
“自然……”身后像是隔了很远地声音再次响起,“再见之日,恐也不远了……”
贴在师兄的身体上,尴尬之余倒是能让我感觉到他胸膛极为明显的起伏了一下,耳边呼啸的风声愈发尖锐快速,震得我几欲吐血。
一路上也并无人说话,我运转着体内的灵力,竭力让自己忽略异样的感觉,隔了半响,等到终于快要适应的时候,忽的又觉得一晕。
一直紧扣着我的手终于缓缓放松了开来,抽离之际宽大的袖袍拂过手背,隐隐的一丝潮意让我眉头皱了皱,忙后退一步,将手背凑到仍然不甚清晰的眼前仔细观察,果然见到一抹朱渲色出现在手背上。
怕是这次他伤的也不算轻了!
我心下凛然,抬头就见那人面无表情地矗立在原地,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却也称得上身形修长,他视线逐着天际尽头,一贯漆黑的眼底中透出了某种令人心悸的情感。
“师兄?”我低声开口,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你如何了——?”
算上这次,已经是他出手相救几回了?
每每都是如这次一般,要仰仗他帮忙相助才能脱险,我屡陷险境,竟是弱到毫无反抗之力!
“尚且无妨。”他随意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注视了我片刻:“寒髓铁委实难见,松北月既不肯替你解开,我如今的修为若要解开也有些麻烦,暂且在此处休息数日罢。”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景色萧疏荒凉,显然是鲜有人烟,远处群山簇立,一眼望去仿佛并无什么灵气,再细细看来才发现灵气皆是隐而不散,俱是围绕此地缓缓牵引流动。我们所站之地恰巧就在悬崖边缘,环顾一圈,也看不到可以休憩之地,连山洞都没看到一处。
“休息数日?”我犹豫道。
云和嗯了一声,袖袍稍展,哗啦响动的铁链声瞬间就让我有些尴尬起来,这才注意到那条细细长长的铁链顶端就在他手中,有心想让他松开,张了张口,话都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显然并不太在意,面对悬崖,手指凌空划了数道符文,银光闪烁之际微吐了口气,眼前原本毫无异样的空气陡然如水面般波澜起来。
眼前竟是另有乾坤!
“随我进来。”见我面露惊讶不动,他又道。
我下意识的抬头望他,视线原本并算不上清晰,但那袭仿佛山巅松雪的身影却无比清楚地映入我眼中。背景仍旧是陡崖峭壁,然而他独独立在极为险恶的一块石壁凸起上,身边时不时闪过丝缕光芒,我们之间的联系仿佛只剩下那条细长的铁链。
松北月所说之话忽然如同魔咒般的在脑中响起。
他之前曾说,云和师兄并非下界之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了现在这种境地,又为什么半年之后才与松北月对峙?
长期在黑暗中独自静思,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诸多变故,我脑中思绪翻涌,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个合适的解释,不由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抬脚跟在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