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乍一听还觉得我奶可怜,看得久了明眼人都能明白怎么回事,明显是老人家欺负小姑娘涉世未深,故意找事,于是三言两语地都帮着我说话。
“天大的事也先起来再说吧,躺地上闹像什么样子。”
“就是,我就不信这么小的小孩能有那么多心眼,我看啊八成是你们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
我奶是一句劝也不听,闭上眼睛就是大哭大闹,嘴里不停地说着各种难听的话,路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把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校门口彻底堵死了。
我无所谓我奶怎么败坏她的名声,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堵在校门口,影响了交通就有些不好了。她决定先把我奶扶起来,等人散了再具体说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了。”黄淑香被几个同学通知了,这个时候出现在校门口,人群自动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小道来。
“你们班主任来了。”吴珍珍和周海霞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
黄淑香对我家里的情况经过上回家长会,已经是大概有所了解,使了个眼色,让我先把老人从地上扶起来:“学校门口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我奶这会子生龙活虎起来,麻溜儿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土,大言不惭地抱住了老师的大腿:“老师,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学生吗,你们可要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主啊!”
黄淑香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低声道:“老太太,咱们有话好说,您先起来。”
一行人跟着去了老师办公室,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老师劝我再考虑考虑。
“照顾他没问题,但是说好了,我只负责这几天,别的再出什么事可不要再来找我。”我冲着老师,懒得多看她我奶一眼。
黄淑香叹口气,朝我道:“行,学校这边你放心,功课上有什么耽误的,你随时来找老师。”
“还是老师好啊!”我奶登时喜笑颜开,抱着老师的胳膊再三感谢。
“不过今天的事情希望不要再发生了,青青是个好孩子,也很懂事,希望您能一碗水端平。”黄淑香现在倒是对我还算不错。
我奶老脸一红:“好好,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这个孝义被看得很重的年代,稍有做的不好的,就会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子。当然,我在乎的不是这些,也不是什么亲情道德,我只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有自己的原则。
不怕事,也从不躲事,只要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和叶先河关系再疏远,再怎么有怨念,但是该属于自己的责任,我也绝不推辞。
——
在医院待了两天,我还要赶功课,还要事无巨细的帮叶先河都料理好,该做的都做了,一点也不含糊。
这两天,叶谣和叶瑞照旧不见人影,我爷奶每天往医院送饭,我几乎不和他们说话,所以没什么冲突,我奶要靠着我照顾叶先河,加上我确实把叶先河照顾的很好,对我的态度也和气了许多。
而且用的买水果营养品什么的钱都是我抽时间给孙碧华写了不少茶饮和汤包那些药方子配方换来的钱。
最重要的是医院门口的水果店称压的不实,缺斤短两是常有的事儿,每次来买水果,我都会跟老板杀价半天,一来二去,老板娘倒有些喜欢这个伶牙俐齿的我了,每次都多塞一两个橘子或者苹果。
我在病房里和叶先河几乎没什么交流,每次叶先河想要跟我说点什么,总会被我用看书或者做题为借口搪塞过去。
我坐在床头剥下午刚买的橘子,送到叶先河嘴边,甘甜清爽的桔汁溢满口腔,我还细心地用纸巾给叶先河擦擦嘴角溢出来的。
还不忘顺手再给同病房临床的大姐剥一个。
“这橘子真甜。”大姐是个爽朗的性子,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了。
“今天刚卸的货,我去买的时候橘子皮上还有露珠,新鲜着呢。”我不愿意和叶先河说话,和别人话就多了。
大姐不住地点头:“嗯,确实好吃。哎,老叶真是有福气,有个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儿,不像我,我那儿子整天跑得不见人影。”
叶先河笑着点点头,原本甜滋滋的橘子不知哪里泛起来一股酸味,酸得他鼻尖都有点冒红了。
“你这丫头真是懂事,前几天给你买的牛肉拉面,我还到趁你不注意,偷偷都把肉挑到你的碗里了呢。”
大姐和叶先河住同一个病房,自然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前几天也亲眼目睹了另外两个孩子对叶先河的态度,我不知道要比那俩人好多少倍。
叶先河不知道这回事,我听了头也不抬,解释道:“我不喜欢吃牛肉。”
“你说都到咱们这个年纪了,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呢是不是,不就图个家和万事兴吗,老了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就满足了。”大姐叹了口气,“这人呀,该知足的时候就要知足,要学会珍惜眼前的人,你说是不是啊老叶?”
叶先河被她的话戳中心窝子,鼻尖酸得更厉害了。
这两天我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除了让他感动之外,更像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上,过去的他对待我有多苛刻,如今的他就有多后悔。
我低头看书,没有接话,这要放在平时,以叶先河的脾气,旁人说他不对的地方,尤其是说他苛待亲生闺女,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怼回去,今天却没吭声。
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叶先河,我觉得有些陌生,那个过去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很凶又很怕老婆的窝囊男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这个年纪的人总是爱憎分明的,我怨恨叶先河,却也说不清楚此刻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出院这天,我早早请了个假,来医院帮叶先河收拾东西。
意料之中,没有看到叶瑞和叶谣,我爷奶也没过来,听说老家来亲戚,去火车站接亲了。
叶先河清点了一下住院剩下的东西,什么牛初乳、钙奶粉之类的营养品,他都归整到一起,要我带回去:“这些你拿回去吧,太多了我也吃不了。”
“不用了。”我主动拎起重的行李,“我不喜欢吃这些。”
叶先河有些尴尬,楞了一下,方才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十块钱:“那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吧。”
这次我没有再犹豫,难得叶先河肯主动给我钱,没有不收的道理,况且住院这些天买水果和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已经花空了我的小金库。
见我收下钱了,叶先河到底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在公交车上也互相没说一句话。
好几次,叶先河都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耽误功课,累不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每每话到嘴边,瞧见我一脸的冷漠疏离,他就说不出来了。
送叶先河回到家我才知道,今天是潘月出拘留所的日子,难怪叶先河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提前一天出院。
潘月之前因为倒卖假药被警察局拘留,本以为进过局子受过教育,能变得安分守己一点,见了面还是老样子,鼻子长在头顶上,不拿正眼瞧我。
我也无所谓,懒得搭理她,放下行李就要走,叶先河喊住她:“那个留下来一块吃个饭吧,我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爸……嗯,亲自给你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