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刚抬进荣府,就有管家嬷嬷来说,“老太太摆了一桌的宴席,想要请小爷过去一道聚聚,若是累了明儿也成”。小六昏沉沉点了点头,复有吃力地闭上眼,在轿子内缩成一团,一会热一会冷,不住地抖着身子搂紧了怀里的暖炉。
台吉一看六爷的状态与神色,顿时急了起来,魏老头刚还领了旨回家看刚诞下的孙子去了,只好让贾府的大夫先看看,又取出片铜牌让人递进宫里速速派太医过来。
胤禛带着早就颠的没了三魂七魄,一个劲地在喘气的当值太医过来时,小六已经烧的如火如荼,人都认不清地胡话连篇了。台吉心惊胆战地看着冷酷着脸的四爷一把扯过之前大夫开的方子,刚看了两眼就揉成一团往自个脸上砸来,又自顾自地解了端罩、皮袄、长袍只着一身寝衣翻身上床,前胸贴着后背将忽冷忽热的六弟紧紧搂在怀里,一直瞪着依旧还在大喘气的太医,隐忍着不发。
折腾了整整一宿后,胤禛摸了摸被子里六弟那不怎么发烫了的身体长长地吐了口气,再度压了压被角,沉声说了句,“我回头就去建议凡是供职在太医署的太医们,每日必要锻炼身体,不然病人还没怎么样,太医年就已经先行吃不消了,这还怎么治病救人?”又转头对台吉说了句,“自从有了这只海东青,你们惫懒了不少,一只飞禽如何照顾主人的身体?当然这里也有我的错,知道他站雪地里半日还未曾防备,六弟如今在病着,我也不来罚你们了,先搁着,当是为六弟积福。”
忽然昏睡着的人因感觉太热开始挣动踢腾时,胤禛毫不客气地抓住他整个人都抓紧,又冷眼望向依旧守在帐子外的人,涨红着脸呵斥了句,“不相干的都退守到帐子外头,允许燃篝火,太医去旁边的帐子好好休息,明日还有的忙。魏太医你过来看看,不是喝过安神汤了,汗是后的,但人看上去不太舒服。”
刚想要挪开身子让出魏老头来诊脉,却听见软绵绵的一句梦话,“四哥,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什么也不要了,只要你,好不好……”
胤禛闭了闭眼,转头不再看他,紧紧牙关复有开口,“好,怎能不好,你说的四哥都听着,也从来都没有生你的气,但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怕控制不住吓跑了你,懂不懂?我如今已是男人了,这样毫无顾忌的亲昵只会带来祸端懂不懂?”
小六只不舒服地哼唧了声,想要睁眼看清是谁在耳边一个劲地絮絮叨叨,为何身体这么的沉,却怎么也没法睁开被糊住的眼。睡着又被热醒,热醒又挣扎,就像有个火炉在身边,快要烫熟了地周而复始,越来越昏头虚弱的小六终于晕了过去。
胤禛守到天光微曦,摸了摸小六的额头,烧已褪去,脸色也好了许多,悄悄起身,并对魏老头和台吉摇了摇头,让他们别说昨晚的事。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时,又转头望向犹在沉睡的人,神色间是无比的柔软,熠熠闪动着的双眸内翻动着各种情绪。转头抬脚时,又是那个沉稳冷淡的四爷。
小六醒来时浑身疲惫,也没有力气,肚子还饿的难受,却听到一声有些惊喜的声音,“六哥你终于醒来了……”,脑子尚还有些混沌便随人服侍。
胤禩抢着扶起六哥,没瞧见他拒绝就接过台吉手里的盏茶喂了口温水,还取过半小碗的莲子粥,一碗药。胤礽、胤禔、瞧着这样的八弟俱是冷哼一声,也早调查清楚六弟是因为他才在冰天雪地里耽误了许久染上伤寒的,怕是要养好几个月才能养回来了。现在倒来装腔作势心有愧疚了,当时怎么就如此纠缠着送出大氅只会感到不够暖的六弟?但也知道不能在刚醒来的六弟面前发作,只沉着脸憋着气。
终于缓过来的小六左右环视了好久,谁都看见了唯独就少了四哥,对着他们失望地笑了笑。聊了会后,大家瞧着他喝了药后又有些昏昏欲睡,都站起身告辞。唯有胤禩没有立马站起,将人往下扶了扶,小六依稀似有感觉,闭眼前问了句,“昏昏沉沉中,也不知是谁一直在照顾我,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胤禩犹豫了会,“有三天了,六哥一直在睡也唤不醒,就像睡不饱一样,急的皇阿玛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太医,连皇□□母都惊动了,我……”看着脸色不佳,双眼无神却十分温软的六哥,本要解释自个也是刚随着几位哥哥来的,一直照顾着的是四哥的话也就咽了下去。而且之前六哥刚有要醒来的迹象,本侧卧在榻上休息的四哥瞬间就闪了出去,怕是两人有了间隙了吧。
小六按下心中的难过,瞧了眼八弟有些憔悴的脸色,“谢谢八弟你三天来的照顾,我累了,告诉皇□□母与皇阿玛我没事了。”说完闭眼背身不再说话。
胤禩转首看了眼帐子外,但也应了声,搁下手里的药碗又看了眼台吉,眼神警告。台吉只隐去了嘴角的一抹冷笑也出去寻找四爷了。
胤禛微微靠着院墙一个劲地揉着眉心,脸色发黄眼皮下颜色黑沉,就像是刚大病初愈的人,长长吐了口气后微笑着看向微微侧脸的人,“林家姑娘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给的小处方他也不可能这么快醒来,上一次伤寒他是久治不醒结果耗坏了底子。”
黛玉微微垂下眼睑福了个礼,“自打会吃东西就学会捧药碗了,久病之下母亲也爱去寻些民间小偏方,据母亲说,这些都是穷人们买不起药才寻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效果却是极好的,可见上天也是怜恤他们的。”
胤禛沉默了好一会,才点点头,“那些偏方可还在?你整理成手札我改日带进宫去,为你请一道恩旨吧。”
黛玉大惊福身回道:“女子不敢,当不起此等大福,素日里已颇受大家眷顾,随驾看了草原风光已是累世不敢想的福分了。”
胤禛抬眼看向黛玉,赞赏地点点头又抬了抬手指,“台吉和魏老头照顾你,我是知道的,你一个孤女不容易,能心怀感恩的心已是极为难得,一则六弟能因你提早醒来,我心大悦;二则你确实需要个倚仗,若有一天离了这里也能好好的。”
黛玉看着走路还有些踉跄的四爷缓步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无声地哭了出来,没多会台吉寻来一瞧之下赶紧劝慰着,“姑娘你可真不能哭了,身子这才养回来些,不可再伤神了。”
黛玉伏向台吉的怀里哭了一阵后哽咽着说道:“原我这十几年真是白活了,想的都是眼界浅的的事,看多了钻营与迎来送往却不知还有人在苦苦治理着一方水土,看多了纨绔子弟吃女儿胭脂的却还不知有人小小年纪就活的比任何人都累,却还在竭力为皇家分担着,原来所有的事都是要人做出来的……”
台吉抚了抚黛玉的发丝,拍了拍她的后背叹气,“你明白了就好,汉家女子向来都身不由己,四爷可能会给你个旗人出身了,这样每月会有食俸可领,也有一方土地可经营,你就算是租了出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