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锦绣走到丹桂院的门口,门口的丫头婆子忙向她行礼。其中一个小丫头还要进去禀报,却被褚锦绣一摆手给拦了下来。
几个丫头婆子看见她来都慌慌张张的,这里面肯定有事。
褚锦绣也不问,径自带人进了院子。
丹桂院的上房还亮着灯,廊下服侍的丫头婆子一幅噤若寒蝉的样子。褚锦绣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不让这些人声张,放轻了脚步走进上房。
阮玉翡还没睡。她穿着家常的纱衫湘裙,头发松松地挽着,正拿簪子扎面前跪着的一个大丫头的嘴。一面扎,她还一面恶狠狠地咒骂。
“……惯的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还爬到我的头上来了……”因为动作大了些,纱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膀子,在灯光下白晃晃地竟有些刺眼。
跪着的丫头被扎的疼了,却似乎是吃过更大的苦头,只嘴里呜呜地哭着哀求,并不敢大声。
褚锦绣顿住脚步,抬手按住蹦蹦跳的太阳穴。她略稳了稳,才出声喝止阮玉翡:“住手!”
阮玉翡抬起头来,看见是褚锦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中的簪子放了下来。“娘,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由着你闹出人命吗?”褚锦绣没好气地走过去。
“娘,我不过是罚个丫头,哪里会闹出人命来。”阮玉翡嘟着嘴辩解道。
褚锦绣已经走到她身边,也看清楚了跪着的丫头的面容,正是丹桂院的大丫头桂花。她越发生气,就问阮玉翡:“这丫头历来懂事,也是你身边得力的。她犯了什么,你就这样磋磨她!”
阮玉翡不以为然,再得力的丫头也是奴才,跟养着的猫儿狗儿差不多。“娘,你为别个说我也就罢了。为了个丫头也这般说我。”
褚锦绣就要斥责,又看到一屋子的丫头,她总要给女儿留颜面,因此先将斥责的话压下,吩咐人把桂花带出去,还嘱咐了一句:“好生照看她。”
看着服侍的人都出去了,褚锦绣才在榻上坐了。
阮玉翡觑着褚锦绣的面色十分不善,想了想,终究没敢一起坐下去,就直戳戳地站在褚锦绣的跟前。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模样”褚锦绣终于开口,指着女儿骂道,“半夜三更不好好歇着,拿你心腹的大丫头出气。她怎么招惹了你?我从前教给你的话,你都当做了耳边风!”
“我记得娘教给我的话。”阮玉翡辨道,“再心腹的奴才,也是奴才。总惯着她们,她们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要时常敲打敲打。”
这些话,确实是褚锦绣教过的御下之术,但却并不是这样用的。
“什么敲打,不过是因为阮玉珠的一句话,你这是上了人家的当!”褚锦绣恨铁不成钢。
阮玉翡不以为然。
褚锦绣见这件事上一时点不醒她,况且,丫头的事毕竟还是小事,也只能暂且放下。“玉翡,你跪下!”
阮玉翡吃惊地看着褚锦绣,不相信褚锦绣竟然因为她罚个丫头就让她下跪。“娘,不过是个丫头……”
“不是她的事。”褚锦绣不耐烦,严厉地盯着阮玉翡,“你跪下,娘有话跟你说。”
这样严厉的褚锦绣,阮玉翡几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心中不甘,咬了咬嘴唇,还是慢慢地跪了下去。“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我说……”
“好好地跟你说,你可能听!这不是小事,是关系你的性命、未来,也是关系咱们侍郎府的荣辱前程……”
阮玉翡见她说的这样严重,一时就有些被吓住了。
“向大人今天来了,你知道吗?”
阮玉翡踏青回来,虐打小丫头的事情被褚锦绣知道,就让她在丹桂院里禁足。听褚锦绣这么问,她就非屈:“娘禁了我的足,什么向大人方大人,我能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知道……”褚锦绣就将向嵘来的事情跟阮玉翡说了一番,看阮玉翡还懵懵懂懂的,心里越发恨铁不成钢。“你与阮玉珠拌嘴,拿抄经来为难她,这些都无妨。你不应该……,再有下次,不止我护不住你,就是我也有不是,说不好就要和你一起去搬去大理寺的死牢了!”
阮玉翡睁大了眼睛,心中隐隐地怕,但又不愿意承认,想着她娘应该是夸大其词,故意来吓唬她的。
“并不是吓唬你。向嵘是什么名声,咱们内宅里不知道他。不仅你父亲怕他,就是你外祖父见了他也不敢托大。你这傻丫头,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
阎王叫你三更死,无人能留到五更。
向嵘在大理寺可是有玉面阎罗之称。玉面指的是他容貌俊美。阎罗,就是阎王。落在阎王手里的人,只有求速死的份儿。
“他、他就肯为阮玉珠出头,得罪我外祖父,得罪我爹?”
褚锦绣看着阮玉翡,为她的冥顽不灵摇头。这还用问吗,向嵘已经在为阮玉珠出头了。
“以前的事都罢了,我为你收拾了烂摊子。无论如何不能有下一次。”褚锦绣厉声说道,并没有提褚素馨和向嵘的亲事,因为怕阮玉翡有了倚仗,以后行事越发没有忌惮。
阮玉翡咬了咬嘴唇,不说话。褚锦绣就盯着她。母女两人相持不下,最后还是阮玉翡耐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挡着我的路,我难道愿意搭理她!”
竟还是那个症结!
“你,你怎么就……长了个木头脑袋!”褚锦绣的手指戳到了阮玉翡的额头上,“向咏枫有什么好,比他好的男子有的是。你不要再有这个妄想,娘为你寻一门好上百倍的亲事。你看周家的七公子怎么样?”
周湘是嫡子,还是幼子,阮玉翡嫁过去不用当家理事,在公婆面前还绝不会吃亏。
褚锦绣这也是没办法了,才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拿出来,想要转移女儿的心思。
阮玉翡抬头看看褚锦绣,又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她才重新抬起头来:“娘,枫表哥……”
“绝对不行。”褚锦绣厉声打断阮玉翡,然后又缓和了语气,“玉翡,再等几年,你就知道娘是为了你好。”
可惜,阮玉翡并没有将她这句慈母之言听进心里去。
“那,那我就听娘的。不过,我不喜欢周家小七。娘别催我,让我慢慢地……”又沉默了半晌,阮玉翡哭着说道。
褚锦绣却仿佛一天乌云都散了。“玉翡,你能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母女抱在一起,都哭了起来。褚锦绣是松了一口气,觉得最大的隐患解除了。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阮玉翡伏在她的肩头,咬着嘴唇眯起双眼。那是无比坚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