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菲再次看了一下罗盘,见毫无异状,确定眼前只是一个酒醉的妄人。把瑶琴轻轻放在台阶上,缓缓站起,道:“这位公子,想必是一场误会,多有得罪了。”
楚凡前仰后合,乜视斜指,狂笑道:“哈哈哈,公子?还相公呢……小妹妹,穿着古服,就真以为自己是古人呀……”
闻言,春花秋月咬紧银牙,怒斥“大胆”。公主金枝玉叶,岂容冒犯?若不是见方才奔行上山的声势太过惊人,又被“白玉京”唬住,早把这狂徒拿下。
楚凡歪歪斜斜往前走,眼珠子瞪着溜圆,指着柳若菲道:“你这个妆,粉底厚得可以烙饼吧。怎么化得这样古怪?好像脸上蒙了一层半透明的玻璃纸……”
春花秋月踏上前一步,“铮”一声双剑交叉。对方手指如果再伸半尺,定会被绞断。
楚凡踉跄退后一步,竖起大拇指,嘻皮笑脸道:“有点意思……不过,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言毕直冲上前。
春花秋月挺剑迎上。
柳若菲惊呼,莫要杀他!
春花秋月动如闪电,本来就没准备杀人,只是想刺伤他胳膊。听到公主命令,手下稍微一缓,顿觉剑面一股沛不可御的大力涌来,带得身子一歪。旋即,双腕被铁箍一般的双手钳住,酸软无力,宝剑脱手坠地。
两女前冲之势止不住,身子又被带歪,手腕被扣,连宝剑也丢了,却不慌张。借势斜肩撞向醉汉,腕上急催真气穿透对方劳宫穴,突入经络。然而,她二人真气宛如清流进了沙漠,泥菩萨掉进江河,瞬间消失无踪。
根本来不及惊恐了,她们的手腕被对方捏住一拽,整个身子转了半个圈,吃背心一掌推来,立刻腾云驾雾般飞起,撞到了坪地周边的树干上。
那掌是推而非拍击,二女在空中便调整好身形,双掌在树干一按卸力落下。人没受什么伤,却花容失色,饱满的胸脯澎湃起伏,知道方才分明在鬼门关打了一转。对方如果重击,恐怕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被震碎。
两位铜胎境高手合击,一照面便被一名既不是武道巅峰,又不是仙师修士的醉汉击败,兵刃丢失,端的匪夷所思。
站立在树梢凝神戒备的童金感觉脊背生寒。
早察觉此人体内无半分真气,体外更无法力波动,的的确确是一个俗人。仅仅依仗力气大,速度快,快得连他也看不清动作。难道俗人的筋骨可以强悍如斯?亘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加上对方口里漫不在乎冒出的“白玉京”,令堂堂仙师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柳若菲痛苦地抚胸咳嗽。
四象诛阴阵能镇压阴物,却镇不住活生生的人。法阵刚刚启动,春花秋月就被对方强行推出阵外。她等于胸口被擂了一记重拳,受到了反噬。
两名剑婢趋前半步呆立,不知该如何是好。再往前走,便是要强行闯阵了。当下之计,须等公主撤了阵法。
楚大神棍见两名姑娘失魂落魄地站在坪地边缘,眼神巴巴像两条小狗,哈哈大笑道:“小妹妹,你们看好了,剑是这样舞滴……”
他拔出插在地上的双剑,瞬间双龙绕身。
初时脚步跌跌撞撞,还看得清招式,看得清霍霍剑光里的人影。一息之后,平地浮起两团白光。再一息之后,风雷激荡,坪地上只见到一个巨大的雪亮光球绕着亭子转了一圈。
落叶飞旋,皆成齑粉。
楚凡并未专门练习过剑法,只顾把记忆里的太极剑、形意剑、玉女剑、达摩剑……一一使将出来。他双剑在手,阴阳互补,以不可思议速度挥出,其实不像原来剑法了,唯快而已。快得超越了人体极限,一秒斩出上百剑。恰似在方圆三米内形成了一个飞旋的剑阵,滴水不能进,片羽不能落。
十数息之后,伴随一声清吒,“来如雷霆收震怒,罢似江海凝清光”,楚凡绕场一周,骤然收势,得意洋洋地笑问:“哈,我剑如何?”
坪地边沿出现了一个宽达三米的圆带,带上枯叶皆成粉末,像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
春花秋月痴痴呆呆,非常不淑女地把嘴巴张开,能够塞进一个小包子了。脑海里犹剑光纵横,万千剑招倏忽而生,倏忽而逝。
童金汗流浃背。
作为剑修,追求一剑飞出,千万里外取大将首级,对武技是瞧不上眼的。然而见过方才那一阵疯狂“剑舞”后,他确信三步之内,自己即使有准备也避不开出手。这条醉汉贴身近战,将是所有仙师的噩梦。
柳若菲纤纤玉手在面庞前一拂,随即鼓掌道:“好!”
楚凡歪斜着颈子望向她,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卸妆了?别人卸妆以后是丑八怪,你卸妆了怎么这么好看?”
柳若菲右手压左手平端至左胸前,微微屈膝低头一福,道:“云梦柳若菲见过公子。”
她路上为防备别人窥破真容,戴上了惟妙惟肖的面具。晚上出来嫌累赘就没戴,使了一个障眼小幻术。此刻见白袍书生身手惊人,言语狂猬却无恶意,觉得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太没有礼貌了。
金枝玉叶屈尊行礼,楚凡却傻兮兮不晓得回礼,疑惑地问道:“云梦?这个名字我好熟悉,究竟在哪里?”
云梦国面临灭顶之灾,天下谁人不知?柳若菲倒不觉得书生装傻,只认为喝糊涂了,笑吟吟揭过这话题,解释道:
“刚才是一场误会。我们在山顶布阵,准备捉拿厉鬼,刚巧公子赶来……”
“鬼……鬼在哪里?”
楚凡脑海中依稀对“鬼”有印象,却死活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茫然四顾,望着柳若菲摇了摇头,道:
“小妹妹,你这么漂亮,肯定不是鬼……就算是鬼,只要不害人,我也不会杀你的……鬼,鬼在哪里?”
他又望了望春花秋月,提起双剑掷过去。
两女见状急闪。
那剑飞得却不快,到了坪地边沿突然一滞,斜斜坠下插入泥土。
两女赶快拾取。
“果然有鬼,抛物线的轨迹改变了……”
楚凡闭上眼睛,向外跨出两步,身子却像陷入了泥潭之中,喃喃自语道:
“这是屏蔽力场?还是鬼打墙……我就不相信,打不穿它。”
说完退后一步,目露精光,右胳膊使劲抡了两圈,曲肘握拳,准备狠狠朝前捣去。
柳若菲抱起瑶琴,疾呼:
“公子请住手,勿急。待我撤掉阵法……”
楚凡闻言,瞬间像木偶一般僵立不动,乖乖的。
咔嚓一声巨响,距离山顶不过几米。
紧接着,远远近近上百道“咔嚓”声汇聚成一片,夹杂着泥土翻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令人头皮发炸。
站立树梢上的童金倒吸一口凉气,大喊:
“丫头,千万不要撤阵。春花秋月,赶快上树。”
草地上,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