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的水师距离江陵有七百里之上,白世宁从雍城晚出发几日,等他到楚地再整军出征已然不及。涪陵军想趁着朝廷主要平叛兵马抵达之前攻过江北,只是我比预期的早来了十天,幸的是赶上江陵城的大战,不幸的是人马太少赶上等于送死。
涪陵王是皇室宗亲,按辈分说是我的堂伯,原为涪陵侯。当初蜀王作乱,涪陵王将蜀地夺下,他原以为朝廷会敕封他为新的蜀王,最后只得到涪陵王,他一直耿耿于怀。涪陵军有二十多年未经战事,军备荒驰并未操练水军和战船,就连此次渡江都是征调地方小船,三万人马分批渡江几天都没渡完。以从前方得到的消息看,涪陵军过了江的人马防备很松散,只因兵马众多,城中守军不敢一战。
几番商议,连我们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我们刚到荆楚,人马尚未征调,以现如今的人手不过一千多人马,就算能突袭打涪陵军措手不及,仍旧没有丝毫胜算。
“……****娘的,人多又能咋地?老子一个****十个,哪个怂了是他龟儿子。”胡大河是个粗莽的汉子,战事面前倒是无丝毫退缩。而林跃脸上则带着谨慎,就算他有建功立业之心,也不想丧命在江陵城下。林跃看着我问道:“太子意下如何?”
他问我的意见,是不想擅自做主,我虽为主帅但并无临战经验。还没等我开口,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方鹤信叫嚷道:“太子切莫意气用事,此战若败荆楚危矣,反倒不若退守再谋从长计议。”
我很清楚眼下的局势,涪陵军一旦攻陷江陵城在江北站稳脚跟,骑兵则可长驱直入,白世宁的楚军水军也将无用武之地。到那时只能坐看涪陵军势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涪陵军刚渡江根基未稳之时发动突袭,或可令其不战自溃。等我将自己的意思一说,林跃和何顺都选择了沉默,只有胡大河盛赞我英明对我意见极为拥戴。方鹤信一边骂我糊涂一边出帐,不用说他又写告密信去了。
我毕竟为主帅,我的意见便是军令。在军中军令如山,不容质疑和反驳。当下便开始准备对涪陵军的一战。
九月十八我连夜接见了地方各县城的守备将领,给他们传达了此次作战的指令。为了令地方将领无怯战之心,我对他们宣称我带来了朝廷的五万兵马,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从旁协应便可建功立业。在听到我的话后,地方将领长舒一口气,在之前闻知涪陵军要打过江北便已人人自危。当下个个都表示会听从我的号令与江陵军一战,但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从旁协应”而不须真正到前线拼命。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让他们“造势”,将现有一千兵马造成五万兵马的势头。当然我不能对他们实情以告,只说我带来的兵马为中军,而令其地方守备兵马为辅佐侧翼,免得被涪陵军趁势从侧翼形成突破口。幸好是朝廷的讨逆檄文夸大其词震慑人心,连地方都不知我带来多少人马,刚渡江还没立稳脚跟的涪陵军又怎会全盘知晓?
在我给地方守备将领下达军令之时,林跃等人一直在旁不言,他们是最清楚此战是有多么凶险。我对这些地方将领说的此战有多么轻松,只要地方把足够的战旗和穿着军服的草人立好,再找些平头百姓佯装声势便可等着打扫战场收获军功。地方将领脸上满盈的是欣喜和建功立业的野心。等人都走了,林跃对我施礼,道:“有太子在,此战可胜。”
我们能准备的时间不多,涪陵军已有半数兵马渡江,攻城的辎重尚且在运过江途中。若不能在两三天内发动突袭,涪陵军很快会探知我们的虚实,这招瞒天过海就将无法收获奇效。好在地方自上至下都很配合,不但有地方守备将领征调兵马,还有地方官发动百姓造势,原本地方百姓早有逃难避祸之意,在得知朝廷的五万兵马已抵荆楚,百姓不再念离乡背井而一心助朝廷军得胜。这也为我们制造了胜利的先决条件。
九月二十,在我们抵达江陵四天之后,声势浩荡的“进兵”已展开,江陵城周边一夜之间凭空冒出五六万兵马,令刚过江北的涪陵军感觉利剑悬头。涪陵军为了攻城效率在士兵渡江后并未运过太多物资,每个士兵只随身携几日口粮,涪陵军士兵早有怨言。江陵城是江北一座城高河深的要隘,涪陵军就算准备充分也不可能在几日内攻陷城池,如今朝廷援军赶至,这代表他们只能“背水一战”,还要遭到朝廷援军和江陵守军的里应外合,进无可进,退背后则是江水浩荡。
九月二十夜,江陵城周边十里山野丛林间的战旗和假的草人和驻军营地已经布置妥当,而作为军中唯一有战斗力的人马,我所率领的“中军”,一共有六七百名士兵,也在当夜偷袭了涪陵军侧翼的一处营地。营地本是为即将渡江的士兵所准备,可毕竟涪陵军仍在分批渡江中,营地内只有很少的守备哨兵。在我们抓获了六七名哨兵后,再将近乎空置的营地付之一炬,大火焚烧中,也拉开了江陵夜战的序幕。
当夜江陵城外喊杀声震人心魄,连城中守军也被调动起来,城外火光处处,涪陵军在混乱之中为地方守备军所偷袭,加上夜深不明情势,而涪陵军士兵又无战意。因涪陵王并未渡江,江北的涪陵军也缺少有效的指挥调度。原本涪陵军中军兵马还能组织有序,但在发觉侧翼兵马溃散,而又找不到“朝廷军”偷袭的主力后,连涪陵军的中军也自乱阵脚。
原本留守在江岸的涪陵军开始驾船南逃,这彻底激发了涪陵军士兵的自危情绪,涪陵军军中上下心知江北并无太多船只,此时朝廷军的声势已非他们所能招架,走晚了将不能渡江南回。等涪陵军中军兵马也加入到“抢船”行列,涪陵军已彻底陷入自乱,涪陵军各部为抢夺船只自相残杀。
到黎明时,原本已渡江的一万多涪陵军兵马,撤的撤逃的逃,只留下空置的营地和未来得及运走的物资,还有江面上被烧毁的船只和无数浮尸。等荆楚地方守备兵马赶至荆楚,果然如同我所承诺的那般,只要将势造足不用亲自出马,就等着在战后打扫战场收获军功。
等我带着自己的号称亲随,但实际是我中军主力全部的六七百人马抵达江陵城下,江陵太守容和亲自相迎出城。我在他面前宣读了天子讨逆的诏书,同时也接管江陵城防务。江陵城内军民对我的到来甚为欢迎,自发组织迎接朝廷的“五万大军”,可当看到只有城外不多的人马后,连容和本人也大为惊讶。
容和郑重行礼道:“太子还是早些将分散在外兵马调入城内为妥。若涪陵贼军去而复返,只要镇守城池将令贼军一无所得。”
我笑了笑点头:“好。”
于是下令将所有兵马调入城中,等再下令关城门,随我进城的人马还是只有六七百之数。
“太子,这是……”容和这次是彻底糊涂了。昨夜城外鼓噪战火连连,城中守军居高临下都以为朝廷兵马是在夜袭中,军心鼓舞,他怎么也不信我只带了这么点人来。
我拍拍容和肩膀笑道:“容太守切勿操之过急,后续的兵马很快赶至。容太守只要顾好城防便可!”
的确如我所言,在我们进城后两天后续“兵马”陆续赶至,不过是之前协同造势的地方守备军将,不过一两千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