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
老实说,太安虽然无比繁荣昌盛,但墨君对那个地方并无太多感情,他所眷恋的不过是那里的人罢了。
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太安于他来说,几乎只剩下了令人悲痛的回忆。
但墨君心中明白,这个地方,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回去的。无论是为了劈开不动明王的假面,还是为了将微生广从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拉下来。
魏定山见墨君面色凝重,似在沉思,也不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没问题。”末了,墨君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面色沉稳地点头道。
魏定山这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他这般说道:“其实若是只是告知老爷那晚京中之事,也并不需要大将军你亲自回京一趟,只需修书一封便可了。不过据老爷所说,道是近来朝中变得极其不安定,非三言两语便可明说的,而老爷也急需寻一个信得过的人。”
墨君点了点头,以示理解。
“除此之外,老朽倒是以为大将军你如今这个身份已经不太好用了,因此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荀门弟子的身份,届时入京也不必躲躲藏藏,即使迈着大步去见尚书台见老爷,想来旁人除了只能内心指责一声这小子这般无礼外,也别无可说了。”
墨君笑了起来,忙拱手称谢。
二人达成一致后,魏定山便赠予墨君一枚青玉腰牌,是为荀门的信物。墨君接来放好,便起身向魏定山告别。
“大将军一路劳顿,不在此休息一晚吗?”魏定山面有惊色,好心地问道。
墨君笑道:“不了,事不宜迟。何况……这到处走一走,也算不得什么劳顿。”
“那我荀门之中的不少弟子要比大将军金贵的多。”
魏定山调笑一声,随后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语带深意地问道:“那依大将军来看,这第二关……是过了,还是没过好呢?”
“荀门文武圣地,而在下才疏学浅,自然是过不了。”
魏定山眨了眨眼,略显黯然地叹了口气,随后拱手笑道:“既然大将军没过这关,老朽就不便送了,顺便还请大将军‘灰头土脸’地溜出荀门吧。”
墨君心中暗骂一声这老小子,怎的方才在擂台上面对那蛮人时表现的如此得体沉稳、语气铿锵,实际上也是这般斤斤计较啊!
摇头腹诽之余,墨君刚迈出大堂,身影忽地一滞,转身问道:“魏伯,晚辈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将军请说。”
“是关于荀门大公子的。”
魏定山的目光在这时沉了下来,眼帘也垂的更低了。
他并非愚蠢之人,自然也明白墨君口中所指,思虑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大将军,你相信天意么?”
墨君想了想,认真答道:“我曾经不信梦、亦不信天……只是近来有一些事,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也许这冥冥之中,真的会有天意存在。”
魏定山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面色凝重地回答道:“这是我荀门注定要有的一场劫难,亦或者说是大公子的一场劫难,老朽并不愿为此连累大将军。大公子他……虽看似愚钝,但老朽知道他观人观事之时,也会比谁都看得明白,想的也比谁都清楚。”
“天意如此,劫数难逃,一切就只能看大公子的造化了。”
“劫难……是指这次大秋会么?”墨君又问。
魏定山面露苦涩,点了点头。
“大道无争……”墨君仰起头,透过遮挡着屋檐的棕榈叶,望向天空,低声喃喃。
随后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轻轻地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届时若是有需要,不必介怀,我定会尽全力帮助大公子的。”
魏定山只感眼前一阵恍然,他望着那袭白衣如影似幻,翩然远去,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喟然长叹。
起风了。
荀无双撩起被吹动的长,眨着大眼睛望向那方堂中,面色焦虑,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为何,在被魏爷爷请出来的那时起,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那名白衣男子远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不会真让他过了第二关吧?
荀无双咬咬牙,心道自己就是死,也绝不能让那无礼之徒得逞。
“大小姐。”
左方阁楼中稀稀散散地行出来十数名荀门弟子,他们尽皆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头戴纶巾,颇具儒雅风范。
见到荀无双立在门口时,恭恭敬敬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而荀无双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眼神泛着冷光,甚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差将厌恶二字写在脸上了。
弟子们对似是习以为常了,即便被一名活生生的大美人、自家宗门的大小姐如此冷眼相待,也尽皆面不改色。对他们来说,打招呼也只是出于礼节罢了。
待众人走远后,才有人忍不住地开始私语道:“唉,大小姐还是这般讨厌文人。”
另一人挑起眉头,说道:“我倒是认为,大小姐是讨厌像你我这等纯粹的文人,若是换做那些文武双全的奇才,想来也不至于这般才是。”
挑起话头的那人沉吟片刻,语气略带讽刺道:“这世上哪有几个真正的文武双全。术业有专攻,文就是文,武就是武,所谓文武双全,不过是多读了些书的将军侠客罢了。他们提剑上马还有一手,若是论起治国……哼!”
另一人笑道:“你这话若是让右阁的人听到了,想必他们现在就已经在提剑找你的路上了。”
第一人不忿道:“我这说的没道理么?”
“道理是有,但我觉得不全对。”另一人叹了一声,目光之中浮现崇敬向往之意:“譬如那齐王微生悠、还有咱荀门的门主,不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双全么?这种人,还是有的啊!”
“文武素来相轻,咱们不也是觉得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跟蛮子一样么?师弟还是不必太过于介怀了。”
被人这般劝着,最开始说话那人的面容这才有所舒缓,但还是摇头叹道:“你说咱们这些外来求学的,被这荀门内的儒剑弟子看不起也就罢了,这江湖宗门本就注重武力,这些咱们都懂,忍忍也就过去了。反正咱们志在朝堂,将来闯出一番事业后,还轮得到这些家伙看不起咱们?”
“我只是为大公子感到痛惜!师兄你可能有所不知,那日大公子随大将军出征归来后,去右阁学了一晚剑术,第二日立马便又出门云游了。当时右阁那些家伙私底下都在嘲笑大公子,道是大公子被大将军的神威吓破了胆,想弃文从武,怎奈天资拙劣,这才逃离了荀门。”
“哦?”那师兄眉头一皱。
师弟顿了顿,接着道:“这也就算了,起初大公子虽不擅武道,但人们皆猜测门主是想将他培养成朝中的接班人……但后来才知,门主并无意让大公子走上仕途,并且一直在阻挠大公子,这才导致大公子至今没有混得一官半职。”
“门主不让大公子入朝堂,那大公子还能去哪?这不……”
“慎言!”师兄一惊,冷汗不禁冒了出来,急忙制止师弟继续往下说,随后左顾右盼一番,这才低声道:“师弟,咱们终归是外人,这荀家人自己的事,还是勿看、勿言为好!”
师弟痛心疾道:“哎,荀门总归是江湖门派,江湖蛮子好武喜斗,更是极其看不起书生,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文人来治理!门主当初不就是弃武从文入了朝,这才……”
“师弟!”
望见师兄面有愠色,师弟这才缄口不言,只是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我想,这也许是天意送大公子一场造化吧。”那师兄蓦地开口,见师弟面有不解,笑道:“咱们苦读圣贤书,书中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闻言,师弟陷入了沉默。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感慨,一时无话,就这么并肩走远了。
而院子里的风,仍未停歇。
荀无双终于盼到了她想等的那个人。
她望向一脸狼狈之色走出来的白衣公子,心中窃喜,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出言戏弄道:“哎?这不是谭公子吗?看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想来是过了第二关了?”
墨君瞥了他一眼,心中好笑,却面露悲色:“惭愧!”
荀无双笑意愈浓。
“在下无能,让小七姑娘失望了。”
荀无双心情大好,此刻被这白衣公子唤作“小七”也毫无愠色,反而越得意起来,故作哀叹道:“那还真的可惜了,本来本小姐还有几分期待呢……”
只是她虽表面叹惜,但装的实在不像,那眼角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丹唇下的洁白的虎牙似在闪闪光。
“那在下就此告辞。”
墨君低垂着头,拱手走过荀无双身旁。他满脸凄惨之色,倒还真如魏定山方才所交待的那般灰头土脸,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不送。”
荀无双背着手,回眸一笑,两条长长的马尾随风飞舞。
只是看着这白衣公子离去时的落魄背影,她的眼中忽地又浮现起一丝迷茫,因为在她的眼中,这白色的身影仿佛与荀门内恬雅之景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是那么地潇洒脱尘。
就如她心中曾幻想过的一幅画面一般,绝世风华。
而这幅画,终还是在风中,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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