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好像很有意思,他根本不愿意醒过来,直到隐约听到戴宗再呼喊自己的名字,李剑意识才慢慢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对于现在的李剑来说,睁开眼睛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此时苏醒的李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戴宗刚刚赶到的时候,白沙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然后他的意识就开始逐渐模糊了。
李剑睁开眼睛,四周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风雷堂的大堂内,然后发现身边好像有个人和自己躺在一起,转头看去,这个人便是戴宗。
戴宗微笑的看着李剑,呼吸已经变得很虚弱,想举起手摸一下李剑的脸都已经成为奢望。
“你终于醒过来了,真好。”戴宗气机微弱的说道。他终于将李剑从鬼门关带了回来,然后自己却转身走向了鬼门关。
李剑看着突然变得有些苍老的戴宗,下意识的说道:“师父?”
戴宗嘴巴微张,“为师用毕生修为为你打通了全身筋穴,也把你救了回来,为师做到了。为师已经油尽灯枯,以后就不能照看你了,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我赶回来的时候白沙已经对你下了杀手,你已经停止了心跳。不过为师替你报仇的时候,一个邋遢老头救了白沙,然后他告诉为师你还有一线生机,为师终究还是把你就回来了。你要记住给我的承诺,这件事算是了结了,你该收手了,不要再去找白沙二人的麻烦。”
戴宗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慌忙的说道:“少爷,我戴宗是把少爷当做我真正的徒弟的。”
说完这句话的戴宗本就微弱的气机一泻千里,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李剑明白,自己的师父戴宗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了。脑中不断浮现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戴宗,过往的点点滴滴,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一切当初的不满全部烟消云散。
本就从小孤独的李剑,现在戴宗离他而去之后才猛然感觉到强烈的孤独感充斥全身。
李剑已经发现了身体里面的改变,这就是戴宗送给他最后的礼物,也替李剑解决从小到大最大的心结,全身筋穴通畅。李剑看着已经离开的戴宗,懂事之后第一次掉下眼泪放声哭喊:“我不要狗屁筋穴通畅,我要你回来,你听见没有,戴宗!”
任由李剑如何哭喊,戴宗没有了一点动静。替他人强行打通全身筋穴,本就是不遵循上天安排的规定,属于逆天而为的行为,戴宗拼上一条命才做到,而且险些还失败了。
李剑捂着疼痛的心口,勉强坐起来,痴痴的看着戴宗,直到深夜深夜……这么多年积累的泪水仿佛都在这一夜流干了,李剑的脸看起来瘦了一圈,眼神也变得坚毅不少,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像是一夜长大。
擦干脸上的泪水,李剑拿出丝巾仔细的将戴宗七窍流出的血液擦拭干净,然后将自己头顶上金黄色的帽子替戴宗带上,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扇子放在了戴宗的怀中。
“师父,以前我不懂事,现在才明白原来其实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真正的师父。”李剑苦涩着说道。
站起身走出了大堂,李剑终于知道自己在的地方原来是风雷堂。
“师父,我就私自替你做决定,你就在风雷堂安息吧。”李剑说完之后抬起头,发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是他没有力气挖土安葬戴宗。
风雷堂的外面有了响动,李剑走出去拦住了一个人。
被李剑拦住的人皮肤黝黑,看着对面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身上还带着血迹,心里面害怕之极。
李剑费力的说道:“你能帮我挖个坑么,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黝黑的男子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躲开拦路的李剑,飞快的逃走。
李剑看着黝黑男子的离去,忍不住自嘲道:“你不在了,原来我什么事也做不成。”
就在李剑万念俱灰,想不出办法来埋葬师父的时候,一个邋遢老头来到他的身边,缓缓说道:“五十两银子,我替你挖坑。”
李剑看见有人帮助自己,哪里在意五十两这个数字,赶紧掏钱递给这个邋遢老头。
李剑已经完全已经忘记这个曾经在拍卖会上和白沙竞价的邋遢老头————殷痣。
殷痣和白沙谈完话,走到这里的时候恰巧就碰到了李剑,看着对方的惨淡,再想想都一夜没有喝到孙二娘的佳酿了,干脆就收五十块钱做一件善事。
李剑没有在意邋遢老头手里面提着的铁链抓钩,现在只要是有人帮他的忙,他才不管不放时什么身份,可是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昨夜在戴宗手里面救下白沙的就是此人。
殷痣没有想到戴宗真的将李剑救活了过来,当下也没有隐藏修为,铁链声叮当响起,顶端的抓钩在李剑指定的位置不蹲翻飞,很快挖坑就完成了。
做完这件事情的戴宗还免费将戴宗尸体抱出,进行埋葬。
殷痣做完这件事情之后,站在坟前说道:“自己白白将一身修为断送,还搭上一条命,你家少爷在你心中什么位置啊,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一旁的李剑全程陪同殷痣挖坑的全过程,等到戴宗下葬之后,问道:“你是不是救下白沙的人,你是不是告诉我师傅我还有一线生机的人?”
殷痣也不隐瞒,坦然说道:“正是老夫,不过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娃儿,不想和你多说,收了你的钱,事情也办妥了,老夫走了。”说完之后便离去。
李剑也不挽留,只是一改往日作风,在后面不断的道谢。
等到邋遢老头走远,李剑重新关上了风雷堂的院门,他将师父埋葬在一颗巨树下面,希望这颗大树能够替师父遮挡住一点风雨。
大树上曾经被风雷堂掌事抓下的树皮痕迹依旧还在……
一个土堆的距离,便是阴阳相隔的距离。
“师父,现在我说话你应该是听不到了吧?”李剑对着一个土堆说话。
土堆自然不会回应李剑的话,李剑继续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听不到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真实的跟你讲,我答应过你,做完这一单我就收手,当时也就是一句骗你的话,不过现在我当真了。可是师傅,这一单还没完,白沙和郑芝龙都还没有死,所以师父再忍耐一下,我会很快干完这一单,然后收手,用师傅馈赠给我的礼物多行善事。”
李剑的帽子和扇子已经赠送给了戴宗,随着戴宗一起埋葬。
现在的李旦除了银子一无所有。
李剑多年的梦想已经实现,他现在也是一个全身筋穴通畅的人了。他现在非常不解,为什么刚才的邋遢老头知道自己会有一线生机?
没有人比李剑更了解他自己的身体,李剑天生心脏的位置就是靠边上位移的,这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小时候这件事情几乎将李剑折磨的死去活来。后来是李旦出海找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将一块东西植入李剑的身体,才停止了心脏的位移,保住了性命。
李剑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他也曾多次询问过父亲李旦,但是都没有得到答案。
李剑的这次复活,有三个条件。位移的心脏,身体里面植入的不知来历的东西,还有就是戴宗用毕生修为打通他的筋穴让灵气进入滋养身体。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缺少其中一个,李旦都活不过来,所以殷痣才说是一线生机。
古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这个“后福”,又是意味着哪些人的灾难呢?
白沙已经自己决定离去,不再做一个惹人注目的存在,他的方向是吕宋,他不在了船队了,其实他还在。
李剑心中依旧没有放弃对白沙下手的想法,现在戴宗已经埋葬,李剑身边没有了能够替他做事的人,刚刚全身筋穴通畅的他境界不稳,难成大事,他需要回到吕宋,吕宋是他的大本营,那里有无数的资源可供他自由调配。
两人的目的地都是吕宋,总会有相遇的一天。如果白沙能够顺利到达吕宋,他日两人相遇之时,恐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是高手之间的过招,要说平凡一点的就是李剑,他之前是唯一一个筋穴不通的参与者且发起者。而开始左右战局的人先是戴宗,最后便是邋遢老头殷痣。
殷痣拿着五十两银子之后改变了方向,转向孙二娘的酒铺,五十两银子尽数化作了酒水,今天没有将成功将白沙收为自己的徒弟,真是好生郁闷,如果不喝上五十两银子的酒,这个郁闷看来是消散不去了。
殷痣拎着酒慢慢的回到自己的茅屋……
回到茅屋的殷痣看着屋顶的茅草,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的老伙计,你也帮我挡住了多少日晒雨淋,等我把最后孙二娘的佳酿喝完,也就是到了我要离去的时候,我这一走,怕是等你垮塌了也不会再回来看你一眼,你可不要怪罪老夫。”
殷痣继续对着茅屋说话:“你说我这么厉害,结果想收一个徒弟都收不到。他呀,叫白沙,戾气重而且好斗,这次他遇上麻烦了,惹上了李旦的独子。两人都是不是善茬,这个要替这个报仇,那个要替那个报仇,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殷痣喝了一大口酒,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江湖快意,冤冤相报何时了?了不了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