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飞扬从半空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那股力量还未消退,仍死死地压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全身的骨骼都压粉碎了。
漠飞扬痛得叫不出声来。肉体的疼痛尚在其次,心灵的创伤才是最难受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晚琴悠笳复活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自己死!
“悠笳,我……”缓过一口气来,近乎哀求地说道。即便遇到再大的挫折,他也绝不会轻易求人。但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他似乎可以抛弃所有的尊严。
“住口!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晚琴悠笳从小楼上飘然而下,语气冰冷得足以让整片天地都归于死寂!
“悠笳,你……你记错了……我……我没有……”漠飞扬挣扎着站起来。
“不,我没有记错!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晚琴悠笳冷冷地道。
“你记得什么?”漠飞扬苦笑道。
“曲香村,忘忧岛,铸剑谷,流花集……我全部都记得!”晚琴悠笳道。
她每说一个地方,漠飞扬的心就揪着痛了一次。他看到她的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花,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恨不得马上扑过去,用力地抱住她,从此再也不撒手!
然而他又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漠飞扬!”晚琴悠笳高声呼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我……”漠飞扬愕然。
晚琴悠笳脸上又是愤恨又是哀戚,她大声呼喝道:“你可知道,忘忧岛在我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忘忧岛……”
“那是我娘最后安息的地方,也是我心目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就算是小弦,我也不许她去。”
漠飞扬想起第一次和她去忘忧岛,那天刚下过雨。
“但是我带你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因为……”晚琴悠笳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但那是苦涩的笑容,而且转瞬即逝,“因为我……我把你当成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我喜欢……跟你分享我的一切!”
听到这番话,漠飞扬并没有觉得甜蜜,内心反而涌起了莫可名状的悲哀感!毫无节制的,他的眼眶也已经湿润了!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放下她!
“但是——”晚琴悠笳突然严厉地说道,“你却丝毫不领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晚琴悠笳将手一挥,又一股强大的力量卷过来,将漠飞扬卷到了半空。
漠飞扬没有抵抗,倒有些心甘情愿似的。他不知道晚琴悠笳复活后出了什么状况,以致记忆出现了偏差,他本来还想替自己分辩一下,但转念又一想,她说自己抛弃了她,的确也是事实。
他任由那股力量裹挟着自己,就算被杀死,他也心甘情愿!
“飞扬,小心——”
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他依稀认出,是星练霞!
漠飞扬又一次重重地摔落在地,轰的一声,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消退,但恍惚之间,他看到星练霞朝自己跑了过来……
星练霞等人在原先的地方等着,漠飞扬跟百花主人去后,没过多久,他们就感觉到那边出现了异常。
他们在长石樱的引领下,连忙赶了过来,正好看到晚琴悠笳第二次出手对付漠飞扬。
星练霞疾奔而至,将漠飞扬托住。此时的漠飞扬,已经昏迷不醒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星练霞高声问道。
晚琴悠笳冷笑一声,说道:“他有负于我,我只是讨回公道而已。你又是谁,凭什么要阻拦我?”
“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星练霞朗声道。
“什么?他……”晚琴悠笳踉跄地后退几步,脸上显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但随即就被仇恨的神色给淹没了。“好、好、好!原来他是为了你,才背叛我的!”
“你胡说什么?”星练霞高声道,“飞扬最念念不忘的人,只有你啊!”
“我不信!”晚琴悠笳道,“如果他还念着我,又为何娶你为妻?”
“因为……因为你已经死了!”星练霞说道。
听到这句话,晚琴悠笳完全被怔住了。她神情呆滞,继而惶恐不安,好像看见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她的肩膀抖个不停。
“不,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道。
星练霞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晚琴家遭到求应阁的伏击,飞扬他从天而降,试图阻止双方。在与北冥帮主冥千里的恶斗中,飞扬受了伤。冥千里发出他最强的杀招,是你冲上去,替飞扬挡了那一下。”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你骗我!”晚琴悠笳突然大声说道。
“我没有骗你,你被冥千里杀死之后,飞扬悲愤交加,彻底爆发出最强的力量,将冥千里一击毙命!亲手为你报了仇!”星练霞道。
“不……不可能!”晚琴悠笳痛苦地俯下身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回去,找到你的亲友,向他们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星练霞道:“对了,你们族里有个叫晚琴燎埙的,是你叔父晚琴度的儿子。那日在你们晚琴府故居,我们曾见过他,你可以去问他。”
晚琴悠笳缓缓挺直身子,双眸中弥漫着一种阴冷而诡异的光芒。星练霞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晚琴悠笳一句话也没说,却突然呼啸着冲天飞起,像箭一般直射云霄,瞬间便没了身影。
星练霞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想她或许听信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回去找族人求证去了。
这倒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澄清一些事实,让她不再仇恨飞扬。但是……其实在星练霞内心,一直深深藏着一个念头,是她既害怕又期待的。
如果晚琴悠笳复活了,漠飞扬会怎么选择?他会不会……星练霞不敢多想,也许只有顺其自然,让上天去安排一切吧,就像当年在下界,枫州荷州交界处,在钟离家的迎亲队上,上天让这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星练霞无比柔情地看着漠飞扬愈见英武的脸颊,他虽然还在昏迷,但显然并无大碍,只是眉头深锁的他,此时在梦里又看见了什么呢?
晚琴悠笳一离去,花翎家的人反倒有些不安起来。因为这两年,那位“大人”也算是她们家的保护神了。如今不辞而别,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老祖宗……”她们有些无措地问道。
百花主人望着天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她已经不是凤凰大人了!”
漠飞扬醒来时,先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定睛一看,却见星练霞坐在他边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我没事!”漠飞扬微微一笑。环顾四周,乃是一间十分雅致的房间,到处摆满了鲜花,有些像女孩子家的闺房。
“其他人呢?”漠飞扬问道。
“他们在外面。”星练霞顿了顿,接着又说,“她……她走了。”
“她……”漠飞扬马上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她”,便是晚琴悠笳,“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你……你不去找她?”星练霞轻轻地问道,“让她复活,可是你的夙愿!”
“是吧,现在她复活了,我的愿望不就达成了么?”漠飞扬从床上一骨碌跳起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以后有机会,再去找她也不迟。反正她现在厉害着呢,不怕被人欺负了。”
漠飞扬大跨步走出房间。星练霞看着他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欢喜还是忧愁!
漠飞扬去找百花主人,百花主人暂时相信了他,还有他的解药。漠飞扬说要先去紫都,事成之后自会再联系她们。另外,他提出让长石樱和梦斜阳跟他们同去。
“长石樱已学有所成,我可以让她跟你去。但梦斜阳还不行!”百花主人道。
漠飞扬知道她终究还是不太放心,所以留下一个人当作“人质”,到时就不会太被动。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在征得翠宜天的意见后,漠飞扬同意让梦斜阳留下。梦斜阳不走,翠宜天也情愿留在花翎城。
临别那天,佛衣严然也来送行。原来花翎千透最近都在闭关,他非要等到她出关来不可,因此无论花翎家的人怎么赶他,他都死赖着不走。看在漠飞扬的面上,百花主人倒没怎么为难他。
于是,漠飞扬、星练霞、雪铁衣、鱼浅歌、长石樱、易游方六人便起身往紫都进发了。
黄昏,斜阳远挂山峦,涂抹下一道长长的残影。在一条通往紫都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前行。
车队最前头,是一位高大魁梧的骑士。他看了看天色,勒住胯下骏马,折返到一辆小车前,躬身道:“殿下,前面有个村子,请殿下移驾前往,歇息片刻。”
车内一人说道:“如此甚好!”
那骑士打了个呼哨,车队便偏出官道,又行了数里,前方林子里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落。
进入村口,那骑士突然脸色大变,忙跳下马来,挥手让车队停下了。
“怎么回事?”车内那“殿下”问道。
那骑士忙答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究竟出了什么事?”那“殿下”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那……那村子被……被人给毁了!”那骑士说道。
“哦?”那“殿下”略有些吃惊,挑起门帘,从车上下来,却是一个身形略胖的青年公子。
那殿下走进村子,果见里面所有的屋子都被推倒了,地上到处是死尸!
“这是怎么回事?”那殿下皱了皱眉头。他一路走过去,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具死尸,已经焦枯了,就像被大火烧过了一样。
没有一个活人,这竟然是一座死村!
“这倒奇怪了,究竟何人在此大开杀戒?”
那殿下往前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弯,却发现在一座坍坏的石墙边,有个少女正蜷缩在角落里。
那殿下忙跑过去,问道:“这位姑娘……”
那少女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那殿下竟看得有些痴了,她竟然是个绝色的小美人儿!尤其是那段柔弱娇嫩的风姿,简直要将他的心都融化了!
“你……”那殿下说道。
“这里的人,都是我杀的!”那少女忽然恶狠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