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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回 多想不如多做(1 / 1)

《唐小札》——大概是怕我那闻花识人的本事,相公从不肯在身上擦花熏,只肯用檀香来让衣衫去味。檀香是百香中最普遍的气味,只要一个人身上带着檀香,我就不易用气味辨别出他来。依本姑娘看,相公这么做,心里八成有鬼。

不管信不信这书天卦的结果,反正整个丙字院总要封到第二日,她与武当派诸人,谁都没法出去追查凶手的下落——或者说尸骨。唐朱玲无奈地一叹,眼下的局面,就算她有心再多管一件闲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闲事?”想到这个字眼,唐朱玲不禁莞尔起来。

从花仙庙退纱到现在,自己管的闲事似乎忒多了些。

自从幼时老爹被冤枉成三面骷髅后,唐朱玲一颗童心上就已刻下了“公正”二字。她十二岁就有胆从花仙庙逃下山,去花陵都西门的邬蔓戏班凑热闹,看那些包公探案锄奸的白话戏。自花仙庙退纱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欺瞒父亲,去花陵都投奔了李进。

追求绝对公正的挚愿,让她无限憧憬着捕快这个职业,却也让她的捕快之路始终走得磕磕碰碰。

从一个卧底新娘,到抓获反贼头目的女英雄,再到伪装身份的女院生。

有时唐朱玲晚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就会掰着手指数数,因为她身上揽下的闲事,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其中就包括明日校祭献才要表演的那处白话戏——《五鼠闹东京》。

思绪飘到这个点上,忐忑的念头便不怎么好压制了,正修着花的唐朱玲手指一抖,险些没割破指尖。

“你没事吧?”江姬芸眼尖,赶忙按下了唐朱玲手里的剪子。万幸唐朱玲那双手也巧,临破皮时闪了一下。看到她指尖并未见血,江姬芸这才松了口气:“可是累着了?也是,这书天卦理,要会道法才听得懂,你听着有些无聊吧?”

“嘿嘿……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唐朱玲歪嘴一笑,那是从蛟壬身上学来的表情。

“什么事?”

“明儿四门院生登台献才,咱们的白话戏到底能不能赢。”唐朱玲说完,自个儿也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尖:“出了这等性命攸关的事儿,我还在操心唱戏的事儿,姬芸姐你不会翻脸吧……”

江姬芸的脸的确是崩紧了的,不过很快便没能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捂嘴也藏不住了。在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之下,唐朱玲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开始两人还各自压着嗓门,最后却是放怀大笑起来,害得两个路过门口的武当弟子一头雾水:“师姐在里头撒什么欢呢?”

两位姑娘撒完了欢,江姬芸抹着眼泪道:“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笑这么大声,以后别人当我喜欢遭人刺杀怎么办?”

“不过笑出来真的舒服多了。”唐朱玲畅快地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时时想着那刺客的刀光,心里有些后怕,现在全不在意了。”

“哦?真一点不怕了?”江姬芸故作不信的调侃道。

“你都说他死了,还怕什么?要怕也是怕明天比不赢。”唐朱玲故作烦恼,忽试探着道:“你这书天卦,能算献才比试的胜负么?”

说笑归说笑,“知天易逆天难”这种道理,就算是平头百姓也是懂得的。就算卦象算出明日会败,那能够逆天改命的办法,也无非就是加强苦练罢了。

送走了江姬芸后,唐朱玲花了半个时辰将修剪好的白花一朵朵嫁接到了西瓜上,再将几个藤上开花的西瓜降入井中冰镇了之后,唐朱玲便跑到院外寻了片空地操练了起来。

戏文里的词腔和动作早已熟练,不需要刻意回忆,唐朱玲也能一一再现出来,不禁是她“白玉堂”这个角色的点点滴滴,就连身边对戏的几个角色改如何应对、会走到哪个位置,她也早就熟记于心。

攘攘初夏之时,山石竹亭之间,一个穿着青白色书生院衫的女孩儿,握着一根树枝当作长剑,一遍遍地磨炼着。脚踏实地的苦练,冲淡了唐朱玲心中的一切杂念,不论是对遇刺的慌乱、还是对楚麟那句承诺的患得患失。两个时辰练下来,地上竟形成了一行清晰可见的脚印,可唐朱玲却是神采奕奕的,仿佛回到了两个月前,她还未“出嫁”那时的光景。

“不论肩膀上压着几件‘闲事’,只消踏踏实实地动起手脚来,一件一件事去做,总会有大功告成的一天。”

“嗖——”

“锦毛鼠白玉堂”一拢衣摆,单手举剑指天。那股君王也不敬的傲气,又逼真了几分。

唐朱玲苦练的身影早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丙字院封锁后,武当弟子便分为三批轮流巡守,可如今那两个负责巡守的弟子已然在旁边看了许久。唐朱玲不但不介意,在练完第十遍后,还笑嘻嘻地跑上去问他们借剑用,两位武当弟子着实不想拒绝这位活泼的小姐姐,可是这武当佩剑锋利,哪能用来给不会武功的人唱戏用?是以只能为难地连连摇头。

唐朱玲也不强求,只是笑着跟他们炫耀:“罗师姐替我们准备的仿剑,剑鄂正反都镶着玉石,可好看哩~”

与两位武当弟子说笑了一会儿,并“威逼”明日必须说服白鹿道长投黄字门一票后,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唐朱玲刚拿起树枝准备再练,谁知随手一挥间,包着树枝的手帕“刺啦”一声裂成了两条。原来唐朱玲找不到趁手的“仿剑”,这树枝触手粗糙,为了不练伤手掌,唐朱玲取出随身的帕子,练戏时一直拿帕子包在握柄处。练得动作多了,帕子被树枝越磨越薄,进而轻轻一提就裂了开来。

这丙字院只是暂住的地方,随身替换的帕子可没这么好找,摸着手感粗糙的树枝,唐朱玲不禁愁道:“总不能撕衣裳包吧?”

抬头间,一个红色的身影在远处走过,丙字院就这么大,唐朱玲在这空旷之处练了这么久,远远驻足的人自然不仅仅是那两个武当门人。看到那熟悉的颜色,唐朱玲一敲掌心:“是理事官!对啊!问理事官讨块抹布不就得了!”

这事儿自然是说干就干,唐朱玲赶忙拎着树枝追上去:“喂!等等!”

那理事官被叫得回头,唐朱玲刚想开口求话,谁知对方竟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被树根绊倒在地上。

唐朱玲一奇,这才发现自个儿提着树枝追人的样子的确容易起误会,她忙将树枝往后一背,干笑道:“学宫,我想借块抹布,能不能行个方便啊?”

她一边求着话,一边专心瞧着这位理事官的反应。只见他脚步虽还有些踉跄,脸上却没一丝慌张。

唐朱玲空吞一口唾沫:“这位学宫老是板着个脸,好像不太好说话呢。不过,总不见得连快抹布都不借我吧?”

她正想着,那面无表情的理事官反问道:“这院里早上还不太平,你下午就这么招摇的练戏,不怕么?”

“怕呀。”唐朱玲也没顾着多想,脱口就答:“可是一个人待在屋里不是更怕?还不如加紧练一会儿。”

理事官沉默了片刻,说了句:“你这么苦练,看来早上那名刺客并未伤着你。”

唐朱玲横竖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只得再次求道:“这位学宫,我这包‘假剑’的帕子都磨破了,能借我块抹布使使么?”

在唐朱玲的逻辑里,给或不给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谁知这位理事官只定定地望着她看了几眼,随后便突兀地转身走远。唐朱玲一个人被晾在原地,无辜了好一会儿……

这会儿已近了晚膳的点,唐朱玲没了趁手的道具,排练一事只好暂时作罢。可她一旦停下来,那些纷乱的念头却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燕君胧:“让你嫁入麒麟阁,是为了查夜盗的下落!”

州府的大官:“红阳真祖身上的毒……”

程邢:“楚麟其实是我的儿子。”

李进:“泡制药人实乃重罪……”

楚麟:“玲儿,三天后,我有话要跟你讲。”

各种脸庞带着声音,蜂群似的围着唐朱玲脑袋吵,若说其他声音还能忍得下,可最后那句话却是彻底乱了她的心。唐朱玲也知道,这连日来的烦恼,有八成就是楚麟造的孽。好在她早已熟悉排解之法,草草吃了晚饭,便又跑到外头找地方练戏。

“唉……还得有些事做,才能安定些。”

一边自嘲,唐朱玲一边踩着石子路,径直往灯火亮堂处走去。

丙字院的地形她尚不熟悉,入了夜便不敢四处乱走,更不敢在离屋子太远的地方排戏。正好前头有个睡莲池,池边场地空阔,又修了一圈石灯,将整个池子周围照得如仙境一般。闻着睡莲的甜香气味,唐朱玲心下一喜,当下便决定晚上的练戏就选在此处。

只是这睡莲池附近并无树木,唐朱玲沿着池子走了一圈,连根代替剑的物事也找不到。

“难道只能空着手捏剑指?这与握剑的力道相差太多,还不越练越错了呀?”

正发着愁呢,背后忽响起一句:“接着!”

唐朱玲下意识转身一托,一把轻盈的长剑顿时被接入怀中,她一掂,分量长度都熟悉的很,正是自己平日里练戏时用的那把仿剑!没等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唐朱玲已经看见了那位出声提醒的人。

“陆先生?!”眼前的人直教唐朱玲目瞪口呆:“你怎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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