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各怀心事,来到大厅时,发现段衡并没在大厅,慕清绾四处张望了一番,问严瑾,“安王殿下呢?”
她的发问让严瑾有些莫名其妙,反问,“安王殿下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慕清绾沉默,转头去看萧何,解释道,“我敲了门,他不在,我可以确定。”
萧何点头,也不着急,想到兴许段衡是觉得闷,出门转悠去了也不一定。
他那么大的一个人了,武功也不低,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见严瑾和慕清绾都有些焦急,一脸的担心,萧何哑然失笑,段衡又不是小孩,难道还不能照顾好自己?
强硬的将慕清绾给推到桌前坐下,萧何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坐下吧,他会回来的。”
慕清绾咬唇,想了想,觉得萧何说得也有道理,段衡本身就喜欢到处玩耍,能出什么事?
想通了这件事,她也就安心坐下了,见严瑾还拘谨的站在一旁,不由伸手戳了戳萧何。
萧何垂眸,慕清绾朝她努努嘴,就看到了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的严瑾,顿时了然。
虽说他们是客,但好歹慕清绾和段衡都是皇家的人,个个身份尊贵,他自然是不敢擅自落座的。
“严大人,坐吧。”萧何无声叹气,对着严瑾道。
严瑾本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听到萧何的话,松了一口气,赶紧坐下了。
而此时于竹和于林也被人带来了,于竹紧紧抓着于林的手,防备的看着除了萧何外的其他人。
还真是随时保持着警惕,萧何笑,伸手摸摸于林的头,于林立刻朝着她嘿嘿一笑。
见状,慕清绾好奇的凑过来,看着于竹于林,问她,“萧何,你是想要养他们吗?”
闻言,于竹和于林顿时滴溜溜的看着她,目不转睛,想知道萧何怎么回答。
萧何微微一笑,看着于竹道,“不是养,是培养,萧何虽不才,但好在认识思明兄这等文者武将,花心思将他们培养成才,还是能做到的。”
慕清绾撇了撇嘴,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随后将目光落到了桌面上,顿时愣住,满眼不可置信。
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看惯了姹紫嫣红的糕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慕清绾表示,真的闻所未闻。
“这是些什么东西?”慕清绾指着满桌没有见过的菜品,询问萧何和严瑾。
她的诧异和震惊,让于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又扫了一眼饭桌上的菜品,对她的反应有些鄙夷。
饭桌上,是一些平日里常见的豆腐白菜,就是一些家常菜,上面淅淅沥沥的加了一些肉块或肉块。
于竹是从赣西逃到豫州的,自然是知道赣西现在已经贫困到了什么地步的。
对于慕清绾这样的娇娇大小姐,于竹的心里是不屑的,甚至是厌恶的。
她是公主,每天生活在皇宫中,只知道吃喝玩乐,不懂得民间疾苦,最艰难的,莫过于他们这些穷人。
于竹对慕清绾的鄙夷,萧何自然是察觉出来了的,但她却不知道如何向于竹解释。
对于慕清绾,她是了解的,只是脾气被惯出来了而已,本性并不坏。
伸手推了推慕清绾,她摇了摇头,示意慕清绾不要再胡乱说话了。
赣西现在这样的状况,严瑾能够弄这样一桌饭出来,恐怕也是江郎才尽了。
慕清绾却不依,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苦?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这样的饭菜,她定然是吃不下的,不但寒酸,也不是人吃的呀!
想着,她径直站起身,指着那一桌菜,语气生硬,带着她特有的骄横和傲气,“把这桌菜给本公主撤下去!本公主不吃!”
慕清绾气呼呼的,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萧何知道,她的蛮横脾气,又上来了。
于林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慕清绾,悄悄戳了戳于竹,轻声问道,“哥哥,她怎么了呀?”
于竹鄙夷的斜了慕清绾一眼,对于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就算对慕清绾的举动再生气再厌恶,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她是公主。
多么可笑,公主就是比他们金贵,在他们因为没食物饿的快死掉的时候,她还在挑剔饭菜不好吃。
于林懵懵懂懂的点头,十分听话的沉默了,只是下一秒,慕清绾的动作让他一下子揪紧了于竹的袖子。
她竟然把桌子掀了。
慕清绾挑剔了桌子上的食物之后,让他们撤下去,换好一点的饭菜上来,可严瑾却沉默着不说话。
就连萧何,都沉默不语,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全都是失望的神色。
被这种神色刺激到,慕清绾的暴脾气一下子就收不住了,她看着严瑾,厉声道,“本公主千金之躯,难道就只配吃这样的饭菜吗?”
严瑾抿唇,脸上全是隐忍之色,萧何也听不下去,压低了声音,态度却十分强势,“公主!适可而止!”
慕清绾不知道赣西的状况,萧何全是清楚的,严瑾也不容易。
可她的阻止却让慕清绾更加委屈,觉得萧何是连同着严瑾一起,让她难堪。
一瞬间,没见着沈苏杭的委屈,在这里受到的屈辱,让她一下子头脑发热,不管不顾,一把掀了桌子。
桌上的盘碗一下子全都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饭菜也全都变得污秽不堪,汤汁洒了一地。
慕清绾还不觉得满意,她看着一脸痛色的严瑾和阴沉着脸的萧何,笑了,“这下谁都吃不了了,总该换了吧?”
于竹顿时对慕清绾不止是厌恶了,而是憎恨,恨不得掐死她泄愤。
萧何没说话,想指责慕清绾,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严瑾却“蹭”一下站起了身。
他真的受够了,一点都不想再忍受了,杀头也好杖毙也罢,他都受不了慕清绾了。
赣西的祸灾,慕清绾的蛮横无理,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压力,都让他累的喘不过气。
那么多人挨饿受冻,死了那么多人,病的病,饿的饿,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催命符一样环绕着他。
他想做点什么,想要将赣西的民众的瘟疫治好,想要让他们重新过上耕种有余的日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他无力回天。
所以,朝廷派人来的时候,他是欣喜的,萧何他们来时,他是狂喜的,总算熬到头了。
可他又怎么能知道,慕清绾本身是过惯了荣华富贵生活的人,指望她能够赈灾,又怎么可能?
严瑾有些绝望,这段时间所承受的一切压力和所见的一切惨象,压在心里的郁结,都被慕清绾这一番举动彻底点燃。
他不想再忍受了。
他冷笑着,指着地下一片狼藉的食物,痛心疾首,却依然平静的问慕清绾,“公主觉得,这些食物是怠慢了您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语调都是轻轻的,却让慕清绾的心莫名的滞了一下。
她忽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后悔,却为了面子不得不继续硬撑下去,“是,是啊!难道不是吗?”
她后面的语气明显软了下去,严瑾的态度也有所缓和,却继续问道,“那公主知道,其他的普通人都是吃些什么吗?”
慕清绾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其他人吃什么?她又没见过他们吃了什么。
严瑾顿时笑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无比,直视着慕清绾。
他说:“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他们吃的是树皮树根,有的甚至已经饿死,化作了一堆骨头。”
慕清绾的心狠狠震了一下,愣愣的看着严瑾,满眼的不可置信。
萧何静静坐在一旁,不插嘴不说话,心里却明了,严瑾说的,没有半点虚假。
见慕清绾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严瑾眼眶微湿,指着地上那一堆饭菜,心有些沉痛,“公主所说的不能吃的食物,已是赣西,能够找出来的,上好的食物了。”
一场洪灾,卷走了所有的猪羊牛驴和稻米菜蔬,就算是残存的,也都死的死,残的残,且都染上了瘟疫。
就连人都死了许多,赣西原有四万多人口,如今逃的逃死的死,只余下了不到两千!
就连水源,也被感染了,喝过的人,毫不例外的全都得了瘟疫,从此再没人敢喝。
没有食物,没有可以喝的水,谁还留在赣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只有他,还坚守在这个地方了,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得不到慕清绾的一点尊重。
慕清绾有些怔愣,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竹却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于林还小,不明所以,只好拍着于竹的背轻声道,“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府中其他的人也都瞬间哭成了一片,眼中无一不是对慕清绾的厌恶鄙夷。
萧何看着,也觉得无比的心酸,不由移开了目光,却意外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苏杭。
他立在门口处,也不知站了多久,想必也已经很久了,他看着慕清绾,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清绾对于沈苏杭的到来并不知情,她站在那里,默默接受着所有人的指责。
她知道错了,但她的骄傲,却让她不甘心低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