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盐铁转运使是个肥差,高昇下任地方,能得到这个官职,全因他的岳丈举荐,他在任已经五年,今年四十岁,虽说不上兢兢业业,但也恪尽职守,做事不敢懈怠,还有一年就可以调回长安,然后做个户部侍郎,在户部侍郎这个职位上,再坐个几年,还能升任户部尚书,如果将来登峰造极,任个尚书令也不是不可能。现在,他的仕途路上,被人放了一块巨石,一个不好,那是关山难越,成了失路之人,眼前这块石头,好像还是自己儿子放上的,这就更憋屈了。
高仕勤回来了,他今天去了谢府,事发突然,根本就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时之内,竟然无应对之策。一进家门,家中管事,便迎上前来,告诉他,老爷在书房等他。
高昇的书房在后院,是内眷居住的地方,高仕勤一般不去那里。
书房所处的小院,在院中植下了青竹,有鱼缸也养了几尾金鱼,高昇是半个读书人,所以,也时常讲些雅趣,来装点下门面。
书房内,灯亮着。高仕勤进了书房。
高昇正在写一封书信,他已经写好了半张纸,他的小妾在另一边上研墨,这也算是素手研墨红袖添香了。读书人的嗜好,就是这么雅。
高昇出任地方,只带了儿子和一众婢仆,高夫人便留在了家中照看老母亲。高大人,夜里衾冷被凉,孤枕难眠,于是便纳了一房小妾。这小妾二十来岁,生的是桃花眼,柳叶眉,盈盈一笑,酒窝弯弯,别有一番风情。
她金钗攒发,一身珠光宝气,看来非常受高昇宠爱,如今看到高仕勤到了书房,对着高仕勤浅浅一笑,然后说道:“老爷,仕勤来了。”
高昇停了笔,将毛笔放置起来。看了儿子一眼,沉声说道:“你回来了。”然后再对小妾说了句:“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我有话和他讲。”抬手示意小妾离开书房。
小妾便放下手中的墨条,福了一礼,迈着小步,走动间摇曳生姿,路过高仕勤,接着离开了书房,顺便将房门轻轻带上。
房间内,只剩下高昇父子两人,高父脸色不善,沉声喝道:“跪下。”
高仕勤没有废话,直接跪了下去。
高父走到高仕勤身边,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在这里?”
高仕勤面不改色,回道:“知道。”
高父心烦意乱,在书房内来回走动,他说道:“我真希望你能不知道。”他终于停了下来,面对墙壁叹了口气,背对着高仕勤,说道:“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高仕勤没有一丝犹豫,开口道:“孩儿挪用了官库中的陈银。”
高父转过身来,厉声训斥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一飞冲天,为父也管不到你了?还有谁是你的同谋,你一个人干不了这事,你也不会去干,你是什么样我知道,你不爱钱!咱们家中的钱不多,但也足够你用了!”
高仕勤无言以对,紧闭了牙关并不说话。
看到他沉默不语,高昇接着说道:“你不说,我就猜不到了吗?是不是谢府的那个谢纯?”
高仕勤没有出言反驳,这更做实了高父的猜测。
高昇来到高仕勤面前,指着高仕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情绪激动,疾言厉色,说道:“你喜欢那个谢家丫头,这个我不管,可是你不能色令智昏,利欲熏心,别说谢家丫头和别人有婚约不喜欢你,就是喜欢了你,你也不能这样做,你是不是中了别人的美人计,所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高仕勤就在那里跪着,一言不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更不承认,好似变成了一尊雕像。
高父的心彻底累了,口感舌燥,发泄怒火于事无补,便换了语气,说道:“好吧,这些都过去了,为父也不追究了,你将来好自为之。至于官银,如今亏空了四十多万两之巨,你到底挪用了多少?为父要听实话。”
难道就算过去了,高仕勤怔了一下,于是回道:“我拿了三十万两,只用了二十万,还有十万上下打点。现在我手里一两也没有。”
相差了十多万两,这帮污吏还真敢伸手,好一个浑水摸鱼。高昇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你休息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不要搀和了。”
高仕勤站了起来,想要再说,但是他的父亲已经不耐烦,挥手让他离开了书房。
亏空如此之多,高昇是没办法补齐了,只能向岳丈求救。于是,在书房内,高昇继续写信。最后,信写成了,正想要招来心腹下人,连夜赶程去长安送信,但是想到远水难解近渴,这事还是算了,便把信压下,放在案牍之中。还是再想其他办法吧,高父心中想到。
第二天,天亮了,高昇一宿没合眼,他赶去刺史府找严刺史商量,官库亏空这件事情,还是暂且瞒下,若是将来有办法补齐亏空,那这官库失银案就当没发生过。毕竟,官库失银若是现在报了上去,即便将来补回了亏空,那也是个污点,一时污点,一生被攻讦,以后想要安安稳稳做官升官,那是不要再指望了,所以,眼下还是不报为好,能瞒一天是一天。
先是金陵大火,然后是官库失银,严宽正为这两件事发愁上火,头发都白了一小半,自己治下接连出事,他已经写好请罪折子,想要告老还乡了。高昇上门,提出这样的办法,那是正中下怀。以前不知高昇心意,他想瞒也不敢提,毕竟刚烧了场火,而且官库也不是他主事的衙门,他底气不足。如今,高昇来做说客,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两位主官既然达成一致,那便形成了默契,牢房里,那些除了当场拿脏的,有重大嫌疑的,其他与官银亏空干系不大的都放了,并且今天的审问,只是审,没动什么大刑。
种种变化,被牢里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才一天风向就变了,至少现在他们没什么事了,至于将来,那得看外面,他们的头脑人物如何为他们脱罪。
幸运的躲过一劫,有人高兴,不过,也有人心沉的更深了。毕竟,捉贼拿脏,自己是人赃俱获,好在不用大刑伺候了,自己不再遭受皮肉之苦,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和昨天牢里一片哭声惨叫,比起来,今天大牢里的气氛,不再那么紧张,所有的人,都在守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这就是救命稻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