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急躁着道:“当时匆忙,没看清两人面目,但两人用的都是刀,刀法精湛,当世恐怕难寻敌手。柳大侠,两位英雄既然没来,你问这些干什么,不要卖关子啦,说出来让大家伙儿听一听。”
“刀中君王行江湖,一招一式鬼见愁。”柳苍梧朗声念道。
十三娘豁然开朗,声音略微颤抖:“你说的是天姥山‘百刀之君’南月行和太行山的‘鬼面神刀’凌青尘两位前辈?那两人……两人就是……这两位前辈?”语音之中,似乎不可置信。
众人听到两个人的名头,都雀跃起来,一人问道:“两位前辈六年前不是洗手封刀了么?武林中也不曾见踪影了。莫非柳大侠意会错了?”十三娘道:“若真是两位前辈,那遮着头脸干什么?”
柳苍梧道:“柳某初时也当是认错了,可是他们的名头,却是亲口说与我听的!两位蒙着头脸,想必是不愿意与众人照面吧。其实两位前辈并未隐退武林,二是在沧月岛上助陆先生干大事!只是时机未成熟,叫我们须得谋定而后动。待得时机成熟,必定会有岛上之人下岛相邀去岛上共商大事。”
众人听到这里,一齐抚掌称善道:“原来如此。两位前辈既然有此雄心,恢复我大宋江山,那又近了一步!”十三娘在一旁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刀法舞得那样厉害,似有鬼神相助一般。”
柳苍梧待众人平息,又道:“此次大伙前来,乃是有两件大事要商榷……”群豪听他有话吩咐,一时鸦雀无声,仔细聆听。
柳苍梧道:“十月十八,也就是两个多月前,文公子在彭城遭到伏击,中了鞑子圈套,给他们捉去了!老夫经四方打听,前一阵子,听说文公子被擒至幽州燕山之中,关在玄铁所铸的樊笼之中,好生受了折磨……”他口中的文公子文逸,是文天祥的义子。
群雄听到此处,大多发作,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熊!”“元鞑子这帮龟儿子!”“……”今日在梧桐岭相聚之人来自四面八方,各用本地口音骂将出来,真如百花齐放,大放异彩。
柳苍梧又道:“文丞相在柴市尽忠捐躯之后,文公子领着众家兄弟在淮南淮北等地秣马厉兵,抗击元军,如今文公子给鞑子捉去了,当务之急,乃是要救文公子脱险,一来可重振我大宋军威,将鞑子赶到塞北边疆去!二来也可保住文丞相的血脉。元鞑子手中有一口宝剑,削铁如泥,玄铁坚不可摧,凭一双肉掌,那是万万不成的,要救文公子,须要用得此剑。”
台下众人给他一说,胸间士气陡然高涨,磨掌擦拳,仿若元人便在眼前,只需扑将上去,便将鞑子撕碎,生啖其肉,猛饮其血。欢呼之声,更是响震山岳,天寒地冻,一时都已不察。
一人叫道:“柳大侠,那这柄泣剑在哪里?怎生夺得?”柳苍梧道:“众位不必心忧,那柄泣剑已有下落。夺泣剑之事,便交与老夫来办。”
左角一人高声叫道:“柳大侠,那还等什么?迟得一刻,文公子辄多了一分危险。如今群雄在此,大家便都听柳大侠的调遣罢。蒙人纵有百万之师,又有何惧怕?要救文公子,我‘青毛虎’愿首当其冲,献绵薄之力!”
众人听他说得豪气万分,都不禁叫好,抬眼朝他望去。但见他脸色铁青,身长不及五尺,都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青毛虎”患有侏儒痼疾,长到了弱冠年龄,仍是形若十来岁的小童。后来他苦练内功,想要弥补身体上的弱点,哪知事与愿违,有一次气息走岔,全身经脉受损,走火入魔,皮肤变成青色,难以复原,适得其反。江湖上的同道不忍揭他伤疤,便赠了他一个“青毛虎”的称号。
柳苍梧说道:“刘兄盛情,天下苍生自会领会得。柳某先行谢过啦!”原来那“青毛虎”姓刘,讳增一字,江湖中人只记得他有个绰号,却大多忘了他本来姓名。
柳苍梧又道:“另一件大事,老夫也是听闻,不知是真是假。”群雄七嘴八舌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柳苍梧似乎不急,故卖关子:“大伙儿可曾听说过‘楞特’这两个字?”群雄一下议论纷纷,人中还有人道:“什么特?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热的,哪有什么冷特?哈哈,哈哈!”
“那弓未冷呢?”柳苍梧念到这个人名之时,身子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此言一出,霎时天似昏暗,声音一下缓了下去。过了片刻,始有人小声嘀咕:“他不是死了么?”
“他不是死了么?我听文家九公子说道,七年前,他约了同门师弟公孙虞在秦淮河上比武,给他师弟公孙虞公孙四侠一剑料理啦,这是他亲眼目睹的。”
“你这又胡说了,文家老九那时还在他娘的趴灰呢,怎么能亲眼看到?难不成是在他家里比的武?再说了江湖传言他师兄弟功夫在伯仲之间,到底如何,也没有人看见过,七年之前,他二人已渺无音讯,想必已经死了吧?”
“听闻弓未冷曾经叱诧武林,只是气量狭隘,终于同门不睦,起了争端,后来竟尔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不知这什么楞特的和他有什么关联?”
柳苍梧见众人低头议论,大声道:“楞特便是弓未冷,弓未冷又叫楞特。数日之前,他就在大都扬言,说是要踏平中原武林!”众人一听,顿时颜色大变,竟然说不出话来。
柳苍梧沉思片刻,眼见群雄神色缓和,方道:“柳某也是听闻,并不确切。即使弓未冷来了,便又怎地?难道我武林万人之众,都不敌他一个弓未冷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某拼了身家性命,也绝不让他得逞。”
群雄听他鼓舞,想也不错,不禁活跃起来。其实在他心中,如何不惧?群雄心里也是怦怦然,但都不折自己威风,提高声音附和。
柳苍梧怕往下说会扫了大伙兴致,不再提及,转口道:“柳某四下打听之时,却抓到了一个人,小弟不才,今日将他带上这梧桐岭来,请各位一同发落。”
说着向背后的唐虞川挥了挥手。唐虞川低头领命,向高台后面转身而去。那高台背后,却有木板遮饰,犹如设了一道屏风。
不多时候,唐虞川手提一人从木板后走了出来,“砰”的一下将手中之人掷在台上。敢情是摔得痛了,只听得那人“哇哇”大叫。
柳苍梧抬腿在他臀部狠狠踢了一脚,说道:“这厮叫什么蒲福延,是蒲寿庚的儿子,在蒙古军中任千夫之职。我还听说是弓未冷徒孙。”
最后一句一出,群雄一听说是“弓未冷”的徒孙,都道:“妙呀!弓未冷那老狗贼想要称雄武林,咱们把他的徒子徒孙一股脑儿都捉来,先给他个下马威!”
吕顾黄三人同时对望一眼,心里想道:“咱们讯息没错,他果然是蒲寿庚的儿子!”
群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大肉球“嗖”的一下窜上高台,银光闪动,似乎是什么利刃,就朝蒲福延头上划落。
柳苍梧站在高台之上,眼见来人满脸横肉,左边裤管空空如也,却是被什么东西给斫了下来。
这胖子他却识得,是吕梁山韩家堡的堡主,叫作韩云,一柄鬼头刀使得出神入化,因此有个外号叫作“云外鬼愁”。
年少之时,他急功近利,由是投身军旅,转战蒙古大军。他本是蒲寿庚的部下,泉州一役,蒲寿庚临阵倒戈,致使宋军溃败,锐气大削。
他韩云乃是七尺男儿,决不会投降敌军。他在大军之中,受到蒙古人的围攻,以致左腿被敌人用流星锤砸碎,当场便晕了过去,逃过了噩劫。
后来侥幸活着回到堡中,朝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够上阵杀敌。这时听说给抓来的乃是蒲寿庚的儿子,不由得怒火冲天,是故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莽撞的举动来。
柳苍梧手臂一伸,两根手指夹住了他鬼头刀刀身,说道:“韩兄手下留情!”韩云奋力急抽,挣得面红耳赤,仍是纹丝不动,怒道:“柳大侠是何意?”
柳苍梧微笑不语,蓦然手上力道一撤。韩云正自使力,突觉刀上力道顿失,站立不稳,噔、噔退了数步,慌忙之下,使了个“铁板桥”,方才拿桩稳住,面上一阵羞赧,嘿嘿干笑两声,也不知是如何跳下台去。
正尴尬间,林外两声呼啸,众人疑窦大起,随即只听有人高声说道:“晚辈奉家师之命,有书信一封,高粱两缸,谨呈柳大侠足下。”
那声音来得好快,“足下”二字甫落,东西两首灰影一闪,两个灰衣汉子头顶两只大缸,快步疾奔,来到群众之后,脚下一蹬,竟是凌空一跃,平平稳稳地落在高台之上。
群雄定睛看去,不禁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大缸身长六七尺,径宽五尺,这也不足为奇,群雄往缸中望去,但见缸中竟然是盛满了酒水。